味道

原创首发，文责自负。本文参予书香澜梦第47期“味”专题活动。

小区里的一角，漆面上挂着污渍的绿色垃圾箱里堆满了各种生活垃圾。大大小小的包裹着残羹剩饭的深颜色，浅颜色塑料袋，零星散落的饮料瓶，挤扁了的纸盒子相互挤压掺杂在一起，混合着散发出令人作呕的味道。

平日里，总是可以看见一个七十多岁的妇人在垃圾箱旁翻捡废品：纸壳子、饮料瓶。那妇人干瘦的身子骨，支撑着灰色有些泛白的打着绺的衣裤，整个人看上去就像一副木制挂衣架上套着服装，扁平而骨感。

那妇人翻捡废品时并没有戴口罩，鼓着的牙床，凸出的眼晴，两侧顴骨顶着几道皱纹罗列的干瘪面皮。她把垃圾箱里东西翻捡的如此认真，一层一层的拨开，干枯的腕骨，干枯的手指从中敛收起一张张纸壳，一个个饮料瓶，最后用绳捆扎好斜搭在肩头上。

走在跟前，附近的孩子们都躲着她，生怕垃圾箱里那刺鼻的味道附着过妇人的衣服再生生的传染给自己，特别是妇人手上、衣袖上从垃圾箱里带出来的细菌会不小心粘碰到自己身上。更有穿着得体的年轻人，经过她身边时会捂着鼻子匆匆走过。

可怜的妇人和垃圾箱联系在一起，便成了人们鄙夷和排斥的对象。听说她有个妹妹是在小区里住着的，妹妹对她还好，毕竟一奶同胞。虽然那供给她们姐妹奶汁的人已经故去几十年了，但是她们连着骨头连着筋，有着割不断，斩不断的亲情。所以她的妹妹是唯一不会嫌弃她的人，但妹夫却是不行。

在一次她登妹妹家门走后，妹夫和妹妹大吵了一架，说她太脏了，下回不允许她再进自已家的门，甚至于把她刚坐过的椅垫扔出屋去，怕把细菌留在屋里。妹妹当时气哭了，说自已就这么一个姐姐，你却这样对她。无奈之下，妹妹事后委婉地对她说妹夫有洁癖，不用妹妹细说，她马上明白了妹妹的意思，眉头皱了皱从此再没登过妹妹家的门。

别人对她的疏远也倒能承受，谁让自己是成天和垃圾箱为伍的人。想想自己日子过得那叫艰苦，嫁个老伴却没能过上一天好日子。她和老伴没有其它本事，只靠几亩薄田维持生活，日子过得十分勉强。在把一个女儿打兑出阁后，老俩口手里再没攒下一分钱。更不幸的事在她六十五岁时，老伴因病去世，留下了她一个人。终究还是要活下去，从此她便靠捡破烂生活。

让她得以宽慰的事是女儿对她还算孝心，看她一个人过惦记她，便接她来自己家和自己一起生活，当然女婿是同意的。女儿对她照顾的还好，平时少不了她的吃穿，也不让她做什么活，她能如此安度晚年也应该知足了。可她偏偏闲不下来，天天要去垃圾箱那里敛取纸壳子、塑料瓶，等收集一定量拿去废品收购站换取零钱。

女儿和女婿也是反对她去捡破烂的，他们觉得捡破烂接触垃圾太脏了，垃圾箱里刺鼻酸臭的味道别人都唯恐避之不及，而且捡破烂会被人看不起，不仅会被人认为她本身没能力，也会让别人联系到她的女儿也应该没什么能力，让她快七十多岁的人还出来捡破烂，这日子过的会有多么不堪。

女儿坚决反对她出门捡破烂，母女俩还为此拌了几句嘴。特别是有一天，外孙子放学后看着她赌气地把书包往床上一扔，“一天天的就知道捡破烂，丢死人了。”原来外孙子在学校和同学因为小事吵架，对方拿他姥姥捡破烂的事嘲笑他，弄得他好没面子。

“告诉你别去捡破烂，偏不听！”外孙子到家的耍闹自然勾起了女儿的愤怒。

“捡破烂怎么了，又不是去偷去抢。”她头一次对女儿大声地喊出心里的压抑和委屈。

结果母女俩吵个不欢而散，一连几天谁也没和谁说话。

妇人依旧去垃圾箱敛取破烂，佝偻着瘦骨嶙峋的身躯，默默地翻敛着纸壳子、塑料瓶，在她眼里，它们就是宝贝，为了它们可以完全忽视那弥漫在空气中酸腐，令人作呕的味道。

女儿对妇人的固执也是无可奈何，再怎么说那也是自己的母亲，是她把自己带到这个世上，自己在繈褓中吮吸她的乳汁，她含辛茹苦地把自己养大成人。做人要孝教父母，要懂得感恩她是知道的。俗语说的好，儿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

日子一天天进行着，一个老妇人总是在垃圾箱旁边蹲守，那令人作呕，唯恐避之不及的味道每天伴随着她，那味道似乎习惯了她的存在，而她也习惯了那味道。

一晃多年过去了，外孙子高中毕业考大了大学，对于女儿是喜事，也是难事。金榜题名自然欢喜，但学费对于经济条件并不是很好的女儿一家却是难事。供儿子念书这几年已经花光了积蓄，大学学费没有着落。

一连几天女儿愁眉不展，给几个亲戚打过电话，但亲戚家也都是穷亲戚，每家又都有每家的难处，说到借钱没人推辞，只不过所借金额有限。一时凑不齐她儿子的学费，女儿连连唉声叹气。

外孙子是个懂事的孩子，对她女儿说不用为他筹借学费了，他想出外打工，不想上大学了，还宽慰她女儿说即使上了大学，将来大学毕业后出校门也是打工，早打工晚打工不如早出外打工。女儿知道外孙子的心思，儿子是不想让妈妈为借钱的事为难，才编就打工理由。

女儿不同意外孙子的想法，对他说上大学一定是要上的，学费再怎么难凑上也会想办法凑上。说是那么说，可并不是件容易的事。一连几天，妇人发现女儿吃饭很少，而且吃饭时只是一边嘴角张动咀嚼，另一边嘴角上扬闲着，也是张合但不并是用力。

“怎么了，是不是上火嘴角起泡了。”妇人瞧着女儿的嘴角看。

“没事，妈。”女儿十分小心地张着嘴。

“给，你看这钱够不够孩子学费。”妇人干枯的手从上衣内衬里掏出两沓钱来，两万元。

“你哪来这么多钱？”女儿很是疑惑。

“这钱不是偷的也不是抢的，是妈这么多年捡破烂换来的。”妇人淡定平和的看着女儿。

“妈！”女儿瞬间明白了一切，扑在妇人怀里哭了……

都说妇人身上会有那种味道，而女儿在此刻却觉得这种味道世间最为珍贵，因为她从这种味道中，懂得了一个母亲身上所体现出来面对生活困境下的坚强！勤俭！母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