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楚难寻（三）

楚楚难寻（三）

回忆的闸口一经开起，那些青春里隽永的时光，便像是一幅永无止境欣赏不完的画帛，缓缓得展开在当事人的面前......

两人携手“应战”沈云波的消息在整个三中不胫而走，这些花季里的少男少女们每天笼罩在高考的巨大学习压力之下，难得有这样“下饭”的花边闲话，议论起来三五成群、热情万分。一向走低调沉稳路线的苏严生，不禁也有些后悔，倒不是因为在老师面前公开性的告白，而是担忧女生缘向来颇好的江楚楚会不会受到什么排挤和牵连。

心神恍惚的骑着自行车刚踏进学校，迎面便撞过来赵宾那张其贱无比的笑脸。

“兄弟，可以呀，你简直让全年级的男同胞们震惊和惊喜，简直刷新了我们三中男学霸的固有印象呐，快，给兄弟我签个名！”说着便摆出一副要在兜里取东西的模样。

“一边凉快去，我正头疼这事呢，别给我添堵。”苏严生难得在新学校里对人说话这么不“客气”。

赵宾故意露着他那标配的八颗牙的猥琐笑容，像是猜到了这个品学兼优且极为投机的好同桌的心事般，连忙安慰道，“放心吧，打从小学起，楚楚在女生堆里那就属于人畜无害的类型，就算这事大家知道了，估计也是祝福羡慕的多，不会对她怎么样的……”

想到赵宾和江楚楚他们都是附小、附中连升，一个圈子里扎堆长大的到底感情根基也深厚，苏严生心里的石头总算落了地，长舒了一口大气，转头琢磨起赵宾刚刚的话语，眼角眉梢又有一丝莫名的不悦显露出来。

赵宾以为又出了什么事，小心翼翼的问他，“又怎么了，你要急死我啊！”

只见苏严生半转过头，用着一张极其严肃的冰山脸郑重其事的对着赵宾说道：“楚楚这样的昵称以后坚决不能再叫了，要叫，就要尊称为‘严嫂’”。

赵宾认认真真听他说完，待转过弯来，苏严生早就一溜烟骑着自行车跑远了，他又气又笑，追着后面大吼道，“你大爷的，苏严生，小爷我打幼儿园认识楚楚起就这么叫......”

到了高一下学期，江楚楚能明显感觉到，从前初中时原本还能通过努力勉强应对的物理、数学两门学科，就像是一夜之间忽然拔地而起的高山一般，横亘在她与总分之间，让她即使准备多少张新的演算纸，买多少根最喜欢的小白兔自动笔也无济于事。这天晚自习，是班主任沈云波坐班，答疑解难这一期月考的卷子，江楚楚看着人来人往问问题的同学队伍，无数次鼓足勇气，又无数次偃旗息鼓。

自从上一次的办公室“告白”事件后，江楚楚单独对上沈云波时，心里就有点犯怵，她害怕一上台问起题来，这个年纪轻轻、不按常理出牌的男老师又使出什么幺蛾子令她当众难堪、下不来台。

可一想到最后的三道简答大题，她只答对了一道，这次没有苏严生的加持，考试卷上赫然标注的“63”分着实醒目，也让江楚楚更加清楚认知了自己的水平，还是忍到高二自觉打包滚到文科班去吧。

看到坐在前排的骆云旭和赵丹也上台排队去了，江楚楚从坐位上站起来，深吸了一口气，双手紧握住卷子，脚步轻缓的从教室一边走上台去，只期待老师因为无暇分辨，头也不抬的便能给她讲完错题。

赵丹下去了，江楚楚调整呼吸，紧张得小小向前迈了一步，故意将卷子大题这一面摊在沈云波面前，浅浅的声音问道，“老师，这个悬挂滑轮，人通过的题目，我感觉公式套的是对的，不知道怎么最后就错了，还有下面一道，我是真的不会做，麻烦您给我讲讲思路......”

沈云波确实口干舌燥、稍显疲乏，盯着卷子左右转了转脖子，“来，我看看，你看你这一步太粗心了，解题思路倒是对的……”

话说到一半，看着这娟秀整洁颇为干净的卷面，沈云波随手将卷子翻了过来，看到了卷头江楚楚的名字，转过头来瞅了她一眼，淡笑道，“快别耽搁老师时间了，放着苏严生不用，好好让他给你讲一遍卷子，这次我本身题出得有些超纲，一次成绩不用在意。”

沈云波倒不是真的要借这样的公共场合来“修理”早恋生，他也清楚半年来江楚楚处处小心，从不迟到早退犯错误，为的不过就是怕一步行差踏错让他抓住小辫子。只是，他太过清楚苏严生的成绩，这样宝贵的时间，还是留给班里的后进生吧。

此刻江楚楚有一万遍后悔想说，她甚至都不用抬头，都能听见讲台底下细细碎碎的哄笑声和打趣声，即使班主任的声音听着实在风轻云淡，可这毕竟是万籁俱寂、班头坐镇的晚自习呀。

庆幸的是，这一次男主人公并不在场，苏严生去参加省里的数学竞赛集训了，要到后天才能回来。

“你看看人家好学生，连班主任都这么公开放任和支持，江楚楚也太有福气了......”，“早知道学霸都喜欢这种寡欲系的白净姑娘，我初中毕业就该让我妈带我去整容”，“人家光是白净么，那全年级白净的姑娘多了去了，最主要人家美，美好么！”“我倒觉得她没有一班王思睿漂亮，不惊艳......”，“王思睿那叫漂亮，我就呵呵了，一到周末恨不得脱光了走在大家伙面前，我还是站楚楚。”

江楚楚一边接收着这些不断灌进耳朵里的闲话，一边郁闷的快步走向座位旁。把自己搞成众矢之的从来都不是她的本意，此刻，她突然怀念起初中时稚气未脱、因饭量巨好吃得圆圆乎乎的自己，那会儿她还是大家的开心果，男生女生们也都愿意围在她身边，只仅仅因为她的明媚和快乐。

长大真讨厌，江楚楚想到，“要是她还是那个胖妹就好了，可是转念一想，那苏严生会不会就不喜欢她了。不会的，苏严生才不会那么浅薄，他喜欢的是她这颗有趣的灵魂。”眼看着心事早已飘到了千里外，晚自习就要下课了。

图片来自简书App

若干年后，江楚楚曾在QQ上问起闺蜜邓佳，“妞，你说我会不会也同《生命花》里的宇赫一样，爱情只有一次，全都给了英珠（苏严生），我从前不相信，可这些年分离却越发笃定了。”邓佳看到讯息时，辛酸得眼泪差点涌出来，她狠狠捶了一拳沙发另一头正在给孩子换尿布的赵宾，“苏严生就是个混蛋，为什么不等等她，不问问她有没有什么苦楚。”

有时候青春期里的男女情感，就像透着一层薄薄的纱，其实隔着一点距离反而更让彼此相处起来更觉轻松和惬意，可苏严生一个冲动英雄救美弄得两个人后来都有些尴尬，好在高一下学期快要结束，等到文理分科后彼此又能隔着班级重新滋生出属于对方的神秘感和吸引力。

集训一结束，苏严生便马不停蹄坐了市区间直达大巴赶了回来，整整半个月窝在一个陌生的培训机构里，看着新配的小灵通上赵宾时不时的骚扰短信，他就有种恨不得挖地三尺、幻影移形见到江楚楚的冲动。

现在两人放学或者做操单独走在一起时，苏严生都直接喊她“楚楚”，他知道，就算是全年级跟她从小同班一起长大的小伙伴都这么叫，他也觉得自己这一声意义非凡、不同凡响。楚楚爱笑，眼窝弯弯的，意外的大眼睛竟然是单眼皮，他记得为了楚楚单双眼皮的事情，还曾和赵宾、骆云旭打过赌，不过最终的结果就是请他们二人吃了一周的早点，苏严生反倒没有一点钱财损失的挫败感。下一次一起同路送她放学回家时，他便一直盯着楚楚的眼睛，嘴里还不停碎碎念着，“竟然是单眼皮，竟然真的是单眼皮......”

楚楚看他痴嗔的样子，竟觉得有些诧异，摇了摇他的校服袖子，“苏严生，你怎么了？”

苏严生害羞的回过神来，专注的继续盯着楚楚说到，“没有，我就是觉得你虽然是单眼皮，可比所有双眼皮的姑娘美丽多了，哦，不是，应该说是美丽极了。”

那样谈笑风声、应对从容的男孩子竟然会说起这样的情话，江楚楚有点意外，从他俩高调“宣言”后，其实从来不曾有过半分越界，甚至连手都不曾牵过，可江楚楚还是觉得当下这一刻已经无与伦比的甜蜜了，脑海里想起了什么呢，对，就像是阿朱和她豪气干云的乔峰大哥初入塞外时的感觉，简直一模一样。

楚楚心里念叨着，还好她不是小胖妹，还好她现在白、瘦、高，要不然“乔大哥”就是别人的了。思绪一掀起，楚楚就开始做白日梦，完全忘记了现实情境中，她已经走到了家门口，下一秒钟就狠狠的撞到单元楼的大门上，“乔大哥是我的！”

白日梦醒了，留下一旁好奇一脸的苏严生，瞬即便爆笑出了声音，弄得江楚楚一阵脸红、羞到极点的尴尬。

“好好好，乔大哥是你的，我也是你的，没人跟你抢，对了楚楚，我从省城有带礼物给你。”

礼物，苏严生送她礼物啦，这下可以好好拿到邓佳那里好好炫耀一番了。江楚楚此刻心里不期待的话，鬼才相信。

只见苏严生停好自行车，把身后的书包一把背到前面，从里面掏出厚厚的一个用彩纸包装的包裹，“我咨询过赵宾，也在书店里抓包过你，送你一个完整的令狐大哥，不过一定不要耽误学习。”

这般的投其所好，苏严生也是费心了，最令人感动的是，难得去一趟省城，也是封闭式的训练，他还是专门挑了休息时间为自己心爱的姑娘挑选了礼物。江楚楚接过包裹，高兴的一时说不出话来，“肯定很贵吧，整套的《笑傲江湖》呀，我央求我爸好久，只是武侠类的小说他从来都不肯放开给我买。”

江楚楚抬起头来，一时间离得苏严生好近，不是有句话叫做“触手可及、呼吸相闻”么，再配上她盈盈的一张笑脸，粉团团的面颊，苏严生差一点就没忍住，好想一口亲上去。

“没事，反正我又不爱吃丁丁锅巴、汾煌雪梅，我的零花钱够用。”苏严生一脸坏笑，楚楚知道“早节不保”，一定是赵宾这个叛徒把她附中时的辉煌事迹全都讲给他听了。

她一脸气馁，脸也瞬间耷拉下来，但急忙想要辩解些什么似的，对着苏严生说道，“我已经不是小胖妹了，再说上了高中我就不吃锅巴和雪梅那些小儿科的零食了，我现在都吃上好佳。”然后迅速比了个鬼脸，道了一声谢，转身立马开了锁上楼去了。

苏严生站在楼底下，沉吟了好久，有种志得意满的丰收感，竟然是在这样早的年纪。看到楼上属于江楚楚卧室里的那间灯亮起，苏严生轻轻默念道，“来三中真好，改吃上好佳的小胖妹，晚安、好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