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话
文/邹航
消失的信号
一夜无眠。昨夜的盘问之后,强风便登陆了本县,这片区域毗邻水域,四周又无高山阻挡,强风便很容易侵入了,风势渐小后,暴雨便如约而至,在这本不是雨季的时节,面对铺天盖地的雨帘,着实令人心焦。
我被安排在了被害家属的对面方间。虽说在这极小的县医院内,安排的住所倒也不差,但毕竟在医院内部,接连渗入鼻孔的药味着实令人难受。于是,我便索性打开窗户,任窗外的雨丝一滴滴潜入我的房间。凉意夹杂着电闪雷鸣,令我倒是清醒不少。
毫无睡意,职业病又犯的我,忙不迭的去关注着新闻。我打开微博,刷了几条消息后,很快便看见了一则新闻《神秘人重现人间,杀机背后竟藏离奇身世》。我不禁莞尔,案件刚立案侦察,何来的离奇身世一说,况且我们连这幕后之人一面都没有见过,现在的无良记者,为了版面的点击率,真可谓不用其极啊!
“滴滴......。”手机闹钟居然响了起来,我取过手机,居然已经六点半了,今天约好做最后的笔录核实,不敢耽误啊!事不宜迟,我得抓紧动身了。
再次相见,约好的地点是一楼会议室。刚和渡村进入会议大厅,我们便被大厅内的氛围抑制住了,只见大厅内坐着有黄局长、欧阳警官,还有几位穿着知福的人也端坐在大厅内,阵势之大令我们讶异。不过,一向态度强硬的刘警官没有与会,到令我颇感意外。
“喂...喂...你们是什么人,这么重要的会议闯进来干嘛?”靠近黄局长旁边的一位制服男指着我们喊道。
黄局长轻轻拍了一下桌子,示意制服男安静下来,解释道:“小秦啊,这三位与本案都有关系,特别有一位还是亲历者。另外,这个小林还是编辑身份,可以方便为我们梳理舆情,整理资源嘛。”
我们入座后,会议继续进行。黄局长呷了一口清茶,朝欧阳警官示意一下:“小欧啊,你把昨天审问的情况向大家汇报一下,听听大家的意见。”
欧阳警官浅笑一下,露出洁白的牙齿:“昨天,我们几位专案组同志留下来,向死者的家属,也就是黄女士询问了具体情况。首先,这起案件与我们上次所遇到的案件相同,相同的信件,相同的作案手法,所以我们断定这必定是统一为疑凶所为,而且据黄女士反映的情况来看,疑凶显然是有所预谋的。”
“大家请看投影。”欧阳警官站起身,拿起激光笔,示意我们向后看。
“这起案件围绕的核心便是祈愿者与还愿者之间的关系。受害者黄寅武系A省某大学副教授,家境殷实。但是受害者却不甘于屈居副职,受害者生前曾多次跑关系、走后门,就想争得正职的席位。但是,由于种种的原因,受害者一直没能如愿。而就在这个时间点上,还愿者的出现恰巧成全了他的愿望。”
看我们一脸疑惑,欧阳警官走到台前,用粉笔标示出了三者之间的关系。
“我有疑问。”坐在我对面的一位短发警官举手提问。
“你说。”欧阳警官挥手示意他说下去。
“你分析的很对,逻辑上也说得过去,但是我很困惑,他们三者之间并没有建立一定程度的联系,也就是说三人并不熟悉,甚至连对方的面都没有见过,那个还愿的人是如何展开他的杀戮呢?”
欧阳警官听完后,忙点头:“嗯,你提的问题很不错,当然这也是接下来我所要告诉给大家的,或许能够解开你以及所有人的疑惑。”
“据黄女士陈述,受害人依照许愿信上的内容,就爱那个自己的心愿写了下来,但是寄送信件是黄女士完成的,隔日,在黄女士所在小区便收到了回信,信件的内容说‘请将阳台上摆放冰箱的地方,移动至六点钟方向’。依黄女士的表述,他和受害人齐力完成了这个动作,前靠南方阳台的冰箱转移至了主卧外正北方向。”
欧阳警官稍稍整理了下衣领,面色蓦的沉了下去:“可是,就在完成这第三个愿望之后,受害者便离奇地死亡了。但,奇怪的是,据黄女士回忆发现死者时,他的面部相当平和、安详,不像是受过什么重物袭击而死。”
黄局长忽然说道:“这样说来,倒是很蹊跷啊!你们马上组织局里的相关人员,立刻检查尸首,看看有什么情况。另外......。”
“哐当...哐当...。”只听一阵剧烈的门响声,一个瘦高精干的人便出现在了黄局长身旁。
黄局长似乎有些生气,怒斥道:“小谷啊,你怎么才来哈,你知道你迟到了多久吗?”
“局长,迟到十五分钟零九秒。”这个冒失者自嘲般的说道。
“哈哈哈......。”会议全场因这个意外的小插曲爆发出了一阵阵的笑声。这个马大哈般的同志,却再也抬不起头来了,笔挺的身子微微半弓,眉毛也耷拉了下去,似个犯了错误的小孩抿着嘴唇,样子窘迫极了。
倒是黄局长,看着众人取笑的阵势,颇不自在,连忙向大家介绍这位新来的同志:“这位刚来的同事,叫谷玉清,是技术组的,不过此刻起,他便是专案组的一员了。”
谷玉清在听完黄局长的安排后,才将自己的身体稍微舒展了些,僵硬的面庞也才露出一丝微笑。
“好的,今天的会议就到此结束。这个案子需要大家多劳神费心了。”刚刚的轻松氛围很快被黄局长的这句话一扫而空,连平日里自信的欧阳警官也变得面色凝重了起来。
是的,那个藏匿在黑暗背后的神秘人,我们一定要将他抓住。一定......。我坚信,在座的各位心里也一定怀着这样的信念。
离开会议室后,我和渡村便跟随着欧阳警官回到了警局。
十二点。县公安局。
“经过部门相关人员验尸、检验,得出死者是被一种花粉过敏致死的。”沉闷的大厅被一阵洪亮的男声打破。
我定睛一看,是孙警官,消失这么久,原来是去调查尸体去了,我在心里暗想。
渡村快速接过话来:“花粉?我从小到大就听过花粉会令人过敏,但是你说互粉能置人于死地,我觉得就有些不太可能了。”
但是,孙警官看来,渡村的这席话明显是在质疑警界的权威,孙警官轻蔑地说道:“无知,真是无知。”
孙警官显然是刺激到了渡村,他怒目圆睁,脸色变得有些异样。
见事态不妙,我侧过身体,用左手捂住嘴唇,小声朝渡村说道:“算了,渡村,别怒了,生气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渡村稍稍平息怒火,不服气的偏向一边。
孙警官正襟危坐,同大家解释道:“当一个对于花粉过敏的人,摄入到过多的花粉,最普遍的生理反应便是全身各处生长出规则不一的痘痘/红斑、甚至是疹子,这是花粉过敏的表征。但是,花粉摄入过多致死,原因却不是由于过敏本身造成的,而是并发症,亦或是某种隐疾。”
“所以我认为过敏只是一个诱因。”孙警官补充道。
“嗯,不错。孙邈分析的很透彻。大家接下来的调查方向就围绕着花粉与被害人身体的状况开展,也许会有重大突破。”欧阳警官肯定道。
看到自己深受赞誉,孙警官的神情开始变得得意起来。
“呵呵,欧队长,英雄所见略同,在办案上年轻一代里面我也算是数一数二的吧”孙邈有些得意的说道。
欧阳警官抹了抹嘴角,大声说道:“数一数二?我觉得这就有些夸张了,你能力的确很强,不过,在若干年以前,有那样一个人能力是你的数倍,也曾是我们警界的传奇人物,可惜......。”
也许是触碰到了什么禁忌,欧阳警官正欲详述,又顷刻间收住了话语。
“算了,今天的话有些多了,大家赶紧到自己的分工上做事吧,我先走了。”
说罢,欧阳警官便大步流星地朝门外走去,而那每一步,在我看来都显得格外沉重。
一步一忘却,而那尘封的记忆碎片,在此刻却开始如阳光般向我汇聚而来,那些随时光而消失的回声,也在点滴中开始慢慢浮现。
“那些被时光埋藏的记忆有必要让它重现吗?过去这十年,接下来的十年,会让我淡忘这一切吗?”我的心脏似乎在剧烈的颤动,汗水也大波大波的流了下来。
但是,我又立刻镇静了下来,朝着西沉的落日,暗自想道:该来的,它终归会来,就像十年前一样,既然无法逃避,倒不如坦然面对。
我低下头,自言自语呢喃道:“那已经是十年前的事了。”
十年前,我还不是一名杂志编辑,而是供职于本省警力系统。当然,林逸凡也并非我的真名,我叫龙少华。十年前的我,本该拥有着似锦的前程,本该拥有最甜蜜的爱恋。但是,命运却无情的捉弄了我,让我失去了一切。而十年前那个致命的错误,足以令我一生背负着罪名,以及无边无际的痛苦。
忽然,窗外的天际上一篇乌云开始扩散开来,浓烈的杨光被一点点吞噬,呈现出极度压抑的氛围,微风止住时,又有风雨欲来的架势。
雨渐渐大了,铺天盖地,大有席卷一切的意味。节到来那个胖刚植入的香樟树,在大雨的冲洗下,开始露出了它本来的面目。雨水淅淅沥沥,那些经年的记忆,亦如漫天的雨水向我袭来。
这一天,厅里领导给我们小队分配了一个相当棘手的案子,当然我也知道领导的用意,如果此次告破,必经为我日后的升迁打下基础。这几年,我在本省的破案率一直都保持在一个很高的水准,几年来的犯罪率也在稳步下降。但是,面对这些荣誉,我也很清醒。顺理成章的我接手了这起案件,原以为,一切都如预想般的进行,但,正是因为这起案件,我的整个人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
我接手的这起案件,是震惊全国的“七·一八灭门惨案”,被害者为老少一家六口人,凶手的残忍程度令人发指:被害的六人均被剖开了头颅,而其他部位都被碎成了一块一块的。当时,我们前去调查,发现尸体被切割的具有一种极度的对称感,或者说是美感。显然凶手对于“暴力美学”相当热衷,并企图将这种美学价值延伸到更加广阔的生活中来。当时,甚至因为这起案件而引发了公众讨论,成了全民讨论的对象。
但是,正是由于这场由血案引起的舆论风暴,导致了本该顺利进行的案件陷入了僵局。京剧的同志也面对着前所未有的压力,不少所谓的“暴力美学”追随者在网上发帖攻击我们,甚至觉得凶犯所进行的杀戮是合法化的,网上的抗争不过瘾,更有甚者直接写匿名信辱骂警局人员。
那段时间,现在回忆起来真是一段黑暗的岁月,痛楚与误解几乎包围了我们全部的生活。
我们顶着巨大的压力,坚持着案件的侦破。直到有一天,我们终于从被害者的尸体中提取到了一丝头发,发样中的DNA被检验科的同时迅速检验了出来,我们又以最快的速度将DNA数据与省数据库进行对比、核实,在大家的一致努力下,嫌疑人终于被锁定下来:凶手名叫付鸿飞。
为了不打草惊蛇,我们在前一夜就将人员布控好了,只要是能与外面街道相同的路口,都被我们死死堵住,我心想,这就是长出一双翅膀,恐怕也很难抽身吧。
我们一步步向疑犯的家中靠近,5米...4米...3米,近了,更近了。正当我们准备进一步行动时,忽然从窗台中飞出来了数枚奇形怪状的异物,我大吃一惊,仔细一看,居然是闪光弹,等我们几个同事反应过来后,闪光弹便释放开来,极高的热度与光源,令我们几乎瞬间致盲。
顿时,我只觉得天地一片漆黑,极度的恐惧感扑面而来,我赶紧掏出手机,准备联系其他人员。
可谁曾想到,疑犯似乎在向我们靠近,而我们则陷入了相当被动的局面。疑犯走向一个同事,由于是背对着我的,我也不知道疑犯下一步打算做什么。忽的,只听见同事一阵哀嚎,而我的眼睛也还在半盲的状态,无法靠近,亦无法为同事带来任何帮助。我捏着拳头,使劲地敲击着地面,巨大的无力感压得我快窒息了。我在内心祷告,时间过快一点,再快一点,好让这煎熬的一刻快点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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