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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时,坐过了站,只为了更美好的相遇。

有时,坐过了站,只为了更美好的相遇。

作者: 燕路遥 | 来源:发表于2021-11-16 09:31 被阅读0次

    刚上大学那会儿,我特别热衷于到处旅行,总觉得自己既然离了家,就正式独立了,当然要立即开始向往已久的流浪生活。因为寒暑假要回家当乖乖女,所以我就平时上课,晚上当家教使劲儿攒钱,在周末和春秋两季假期,拉上两个志同道合的好友阿芝和玲子,一起到各处去游玩,

    大一的那个秋天,我们想要走远一些,就利用一个小长假,再写好假条又多请了两天假,打算坐火车去西安欣赏一番古都风貌,顺便看一看巍峨绵长的秦岭大山,和它壮美的秋景。

    做好了计划,我们决定坐慢车,一路走一路看风景,特别是秦岭,是我们途中最想去的地方。然而我们三个人都从没有过单独出远门的经验,负责买票的玲子买了一趟根本不会停靠秦岭腹地的火车,把我们直接拉到了西安。

    西安自然是好的,可秦岭依然是我们心里向往的地方,虽然西安之旅使我们的行囊和荷包已经干瘪,但初生牛犊不怕虎,热血青春的我们想到难得来一趟,便一咬牙还是决定去秦岭。

    这下我们吸取了经验教训,仔细研究了地图,决定乘坐开往宝鸡凤县的绿皮车。这趟绿皮车之旅,会横穿大部分秦岭山区,当然也开得很慢,许多小站都会停,正合我们的心意。

    铁路在秦岭的崇山峻岭中蜿蜒匍匐,从清姜峪进山后,一路便沿着清澈的山涧前行。

    我们看着山岭巍峨、溪流潺潺,沿途不断经过的隧道一个接一个,感到新奇不已。

    看着看着,我们渐渐审美疲劳了。火车有节律的“哐哧哐哧”声像在催眠,我们经历了几天旅行奔波,实在有些疲惫,都趴在小桌上睡着了。

    等我醒来的时候,火车上的乘客已经十分稀少。我依着车窗朝外张望,火车似乎是上山了,山间起了雾,森林也更茂密了,绿色夹杂着深深浅浅的黄,像一幅油画。火车依然蜿蜒曲折地行驶在秦岭的崇山峻岭中,铁轨的弯度很大,我都能看到火车的前半截车厢在薄雾彩林中穿行。

    我们似乎是坐过了站。

    我叫醒两个同伴,她们也懵了。

    “怎么办?”阿芝问道。

    “要不现在下车,再往回坐几站?”玲子提议道。

    我说:“我看山上挺美的,还是随缘吧,看看哪里美就在哪里下。”

    她们同意了。

    火车继续慢慢前行,我们都托着腮望着窗外。

    忽然,我看见远远的山间出现了一大片红色,像是一桶红色的油漆被泼洒在山中,颜色浓烈又厚重。

    “你们看!那里是什么?”我指着那片红问。

    阿芝叫道:“是枫叶!好漂亮!”

    “好大一片啊!就在这里下吧!我们去看看!”玲子也兴奋起来。

    火车又开了好一会儿,才慢慢驶入一个小站。我们三个下了车。站台很小很小,只有一个工作人员站在那里。

    我跑过去问他:“你好!我刚才在车上看到一大片枫林,请问从这里怎么去?”

    那工作人员回答道:“喔,你说的应该是枫桥吧?那里看着近,其实远着呢。去那里的班车一天只有一趟,今天已经没有了。不过,这里也没有住的地方,大山里很不方便。”

    他似乎很不满意自己的工作,也不理解为什么三个女孩子会来这么偏僻的地方,说完就回自己的小值班室去了。

    我们商量了一会儿,决定徒步前去,既然下车了,就坚持到底吧!

    幸好我们只有背包,没有大件行李,三个人有说有笑沿着山路走,倒也不觉得累。

    走到半路,下起了细雨,我们迷失了方向,拿出地图找枫桥,却怎么也找不到这个名字。

    正一筹莫展的时候,遇到一个牵着毛驴的老农。我们拦住他打听枫桥,他说着陕西方言,我们一点儿也听不懂。最后,他示意我们跟着他走,我们就跟在他的驴后面深一脚浅一脚地走。

    走啊走啊,左拐右拐,上山下山,山弯弯一个接一个,似乎永远没个完。

    阿芝很警惕地低声对我们说:“我们不会被这个人拐卖到大山里做人媳妇吧?”

    我们心中一惊,悄悄地与驴拉远了一点距离,各种惊悚的新闻报道涌上心头。

    然而这警惕性很快就烟消云散,后来我们的背包都给驴背上了,因为雨中走山路实在太累太累,我们对这路程的长度估计得过于乐观了。

    傍晚时分,天放晴了,天空格外明净,余晖把云朵镀上了暖暖的橘红色。

    我们转了一个弯,走到一处高远的台地,对面山上漫山遍野的火红色猛然撞入我们的眼帘,层林尽染,流霞飞舞,那猝不及防的壮丽景象顿时震撼了我们!

    老农向我们指了指另外一条路,把背包从驴身上卸下来交给我们,从原路走了。我们在他背后大喊:“谢谢!”他摆了摆手,头也没有回,慢悠悠和他的驴一起消失了。

    我们加快步伐,向着那一大片红枫林跑去。枫林越来越近,我们像是扑进了一个色彩浓烈的梦里。

    我的目光所及之处,全是红,只有几点蓝天从红叶中透出来。一座石拱桥被大片红枫掩映着,美到不可方物,不似人间。桥下有一条浅溪,两岸落满了红叶,溪水载着落叶悠悠流去,像在唱着秋天的歌。

    “哈,幸好坐过了站!这是我见过最美的秋天!”我高声说。

    “对!”阿芝和玲子大声附和,掏出相机来拍照。

    “汪汪汪!”一只大黑狗不知从哪里窜了出来,露出尖牙对着我们狂叫,把我们吓得尖叫后退。

    我情急之下捡起一根树枝来自卫:“你你你不要过来……”。

    阿芝颤声问:“这……这是狼还是狗?”

    玲子没好气地说:“你见过黑得发亮的狼?”

    黑狗看我手上有武器,微微怂了些,不再进攻,站在原地虚张声势地叫得更大声了

    “赛虎!”一个声音制止了大黑狗,它立刻乖乖地停止了狂吠,伸出粉红的舌头舔了舔嘴巴。

    一个男孩从火红的枫林中钻了出来,大黑狗跑向他,呜呜地向他叫。

    我们互相打量了一会儿,我赶紧把树枝丢了。

    “你的狗也太吓人了!”我先开口说道。

    男孩说:“狗是这样子的,见了陌生人要报警。你们是从哪里来的?这么晚了不回去很危险的。”

    他说着流利的普通话,不像当地人。

    我赶紧跟他说明情况,我们是一时冲动下了火车,根本没考虑到晚上怎么办的问题。

    他想了想,说道:“那就去我家吧。”

    说完转身就走,我们正犹豫着要不要去,他又加了一句:“我家里还有个妹妹。

    我们急忙跟了上去。

    在枫林中弯弯曲曲走了半个钟头之后,山腰上出现了几座青瓦的院子,其中一个院子周围有一条小水渠围着。

    我们走进去一看,院子不大,但很干净,有一棵挺大的柿子树,叶子掉光了,枝桠上挂着不少红红的柿子。树下有一个木头搭的台子,摆了许多柿子在晾晒。

    一个十一二岁梳着羊角辫的小女孩从屋里出来,猛地看见我们,又害羞地缩了回去,在门框后面慢慢露出半张脸来,眼睛一眨不眨地看我们。

    我们都被她可爱的模样逗笑了。

    我从包里拿出大白兔奶糖,向小女孩伸出手去:“来,吃糖!”

    小女孩呆呆地看着我。

    男孩说:“她听不见。”

    我们都吃了一惊。

    我慢慢走过去蹲下来,把糖放在小女孩的手心里,她汗津津的小手立刻捏紧了。

    一只大黄狗走过来,友好地闻了闻我手里残留的奶糖味儿,然后温柔地把下巴搁在我膝盖上看着我。

    男孩介绍道:“这是赛龙,它可会撒娇了。这里的人家住得远,都养着狗,而且都凶着呢。我家赛龙没脾气,赛虎也算脾气好的。”

    赛龙、赛虎?真是好名字。

    不一会儿,我们就和小女孩还有两条狗混熟了。

    那男孩一直在忙,忙着做饭,然后动手收拾房间,给我们拿被子。

    “你家里没有大人吗?”我好奇地问他。

    男孩一边忙,一边回答:“我爸去林场了,晚点才会回来。”

    我又在一个房间里看到很多与植物有关的书,还有许多叶子的标本。看来,他父亲应该是在林场工作、研究植物的人。

    这里太美了,我们兴奋地睡不着,吃过饭,就坐在院子里的木台子上聊天。

    男孩给我们点了两根蜡烛。我掏出本子,就着烛光在纸上画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把她的眼睛画得大大的。

    男孩好奇地凑过来看,说:“我妹妹?挺像的。”小女孩看了,指指自己,高兴地笑了。

    我的本子上印着大学的名字,他看到了,问:“你们是大学生?重庆在哪里?很远吧?”

    我热情洋溢地向他介绍起重庆,但我也才在那里生活了不到三个月,说了一会儿就说不下去了。幸好我从小搬家去过不少地方,赶紧又向他介绍起其他地方来。

    他听得很认真,叹了一声:“你去过那么多地方!”

    我说:“因为我爸是军人,部队老转移,所以我就跟着跑啰。”

    他点点头说:“我们也是跟着我爸来这里的。”

    玲子问:“你多大了?上几年级?”

    他答道:“我十八岁了。上完高一我就没有上学了。”

    他竟然与我们同岁!

    玲子追问道:“啊?那你为什么不上学?”

    他沉默了一会儿才回答:“我妈不要我们了,她嫌这里苦。我妈走了以后,妹妹就生病了。她发高烧时我爸到野外勘探去了,就我一个人在家,等我把她送到医院,她耳朵已经烧坏了。后来我就没有上学了。我妈想让我回西安上学,可我不能去,我得照顾妹妹和我爸。”

    他尽量说得平静,但我们都听出了他语气中深深的自责和无奈。

    我脑海中浮现出一个画面,一个少年背着生病的妹妹,在夜里焦急地狂奔在我们来时那长长的山路上……

    我们很难过,也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大家都沉默了。

    阿芝想了一会儿,对男孩说:“你妹妹是后来耳朵才听不见的,可以用助听器解决这个问题!我姑姑的孩子也是小时候高烧失聪,后来配了助听器,说和听都没有问题,就和正常人一样,真的!”

    男孩的眼睛亮了,问道:“助听器多少钱?”

    阿芝想了想,说:“好像挺贵的,好几千上万吧。”

    我们又沉默了。

    玲子说:“我还是觉得你应该继续上学,别跟你妈斗气,那是大人的事。你好好读书,考上大学,挣了钱,才能照顾好你妹妹,总不能让她和你一起一直待在大山里吧?再说,你读完大学,想回来还可以再回来嘛,那时就不是被动在这里,而是主动选择了,是不一样的!”

    “对对!”我们都点头。

    男孩却没有说话。

    赛虎汪汪地叫起来,院子的门被推开,男孩的父亲回来了。

    他头发花白,背着大包,风尘仆仆地走进来。我们赶紧起来,有礼貌地向他问了好。男孩熟练地给他父亲烧水热饭,我们不好意思在院子里久待,回房去睡了。

    但是我们好久都没有睡着,白天看到枫林的喜悦都化为乌有。我们从没想到我们眼中的美景竟然会是另一些人的囚笼。

    远远传来男孩和他父亲的争吵声,我隐约听见男孩怒吼着:“都怪你!”

    我迷迷糊糊挨到天亮,张开眼睛就看到窗口里的一方蓝天,于是赶紧起了床到院子里去,想看看清晨的枫林是什么样子。

    男孩的父亲正站在院子里,我上前打了一个招呼。他亲切地说:“今天天气很好,枫林在不同时刻的阳光下有不同的美,这里有二十多种不同的枫树,你们可以好好欣赏欣赏。”

    我说:“好的,谢谢您。”

    他微笑着说:“我应该谢谢你们的到来,他能从你们身上看到他自己本来应该是的模样。希望他能甩掉包袱,按照他真实的愿望去生活。”

    我细细想着他这短短几句话,品出了一位父亲对儿子深沉的爱。不过,儿子又何尝不是因为深深爱着父亲才守在这里呢?

    我想告诉男孩的父亲这句话,却发现他已经走了。其实,他一定是知道的,不然不会对我说刚才那番话。

    清晨的枫林浸染了晨露,漫山的红更浓了,浓得像要滴落在大地的土壤里和清澈的溪水里,把每一颗尘埃、每一根光线都染红。

    我看着眼前的一切,感动得有点想哭。

    坐过了站,却收获了意外的美景,这实在是太幸运了!

    吃过早饭,我们三个人在男孩和他妹妹的带领下去观赏枫林,赛虎和赛龙在前面开路,遇到别的狗,它们去碰碰鼻子交涉,那些狗就退去了。

    太阳灿烂地照耀着这片枫林,浓重的红变得通透又轻盈,随风流动着。每一片枫叶的边缘,又带着些阳光的金,红的枫叶与金的光线交相辉映,往远看,仿佛在空气中飘舞着若隐若现、不断变幻的红纱与金缕。

    我们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美的红枫林,兴奋地在枫林里疯跑,嘻嘻哈哈各种搞怪地拍照,吃那些看起来美味的野果,有时又静下来在大枫树下打坐祈祷,比赛透过枫叶看谁盯着太阳的时间长,或者把枫叶从地上抱起来往空中洒,做个仪式和秋天谈话许愿……我们做了许多奇奇怪怪的、女孩子才会做的事。男孩的妹妹跟着我们,玩得开心极了。

    晚上回去,男孩的父亲做了鸡汤,我们一人抱着一盆鸡汤面条,围坐在木平台上,有说有笑大口大口地吃。

    男孩的父亲见了,意味深长地说:“年轻真好,这才是青春该有的模样!”

    男孩笑着看赛虎赛龙在我们脚下馋得打转,没有说话。

    第二天,我们要离开了。男孩牵着妹妹送我们到枫桥,他站在桥上,忽然对我们说:“我决定要回西安上学了。我想让妹妹将来能和你们一样!”

    “嗯!”

    我们点点头,挥手和他们俩道别,转身踏上了来时的路。

    赛龙赛虎一直跟着我们。走到我们来时第一眼看到枫林的山间平台时,它们俩汪汪叫了两声,摇摇尾巴,转身回去了。

    “这狗真灵性,还懂得送客!”阿芝叹道。

    我们停下脚步,再看了一眼那片红枫林,将这片本不在预期的美景,深深印在了心里。

    多年以后,我在收音机里偶然听到周华健发布的一首新歌,听着听着,那歌词一下子触动了我。

    就像彩虹,

    只在雨后天空。

    你无意,

    打开了一扇门。

    坐过了站,

    意外的美景。

    不在预期,

    我却上了瘾。

    无法走开,

    直到情不自禁。

    是不是

    还有别的可能?

    原地兜圈,

    扰乱了心扉,

    想若无其事,

    更靠近你一些

    ……

    我想起了那片红枫林,想起了我在后来的人生中错过的许多人、许多事,但最后,我不得不喜悦地承认:

    有时,坐过了站,只为了更美好的相遇。

    错过了,就错过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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