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里桃花的香气缭绕着点苍山,花落无声,点点花瓣纷飞在这片土地上。我喜欢这里的桃花香气,总是忍不住想要去点苍山一探究竟。可是每每当我滋生此等念头的时候,母亲都会悠悠地叹一口气“阿杏啊,点苍山上都是低等的妖物,若是沾染上了,怕是会为族里招来不幸的。”
听母亲说这四海八荒人们最敬仰的莫过于神族、其次为仙族、然后就是我们人类,最低级的也就是那妖族。我们人有时可以和仙族通婚以提高地位,而妖族却是我们避之不及的惶恐。当初妖族与仙族争夺地盘的时候惨败,从此但凡有人类与妖族通婚就会招来仙族的报复,长此以往人人皆以与妖族相识为耻,更是将那些妖物视为低等物种。
第一章
从小我就经常做一个同样的梦,梦中点苍山上那人玉树临风,总是背对着我,幽怨的笛声如泣如诉,在悠长的疼痛中醒来,我总是辗转难眠,心如刀割般纠结伤痛。有时我也将那梦讲给母亲听,母亲总是抱着我“阿杏,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莫要再为那些梦魇纠缠不休。”母亲请来了最好的道士为我做法,可是那梦却日复一日的将我牵绕,熟悉的背影令我心痛难忍。
十六岁那年,母亲拿着我的庚帖去了媒婆家,希望能为我寻一门好亲事。我倚着窗棱,望着点苍山的方向,那里似乎有人在哭泣,亲事并不能使我开怀,反而是无法诉说的忧伤在我的心中蔓延开来。
不久之后,母亲喜滋滋的告诉我,仙界望族神龙宫小公子的庚帖与我十分契合,不日将前来提亲。我望着点苍山,心中郁结难纾,母亲开导我“阿杏,你能入仙界我们已甚感喜悦,更遑论是那神龙宫,到时我们一家长生不老就指日可待了。”我看着喜悦的父母兄弟,心想也许这是我最好的归宿。
三月十五日,仙界望族神龙宫宫主带着小公子和丰厚的聘礼踏云而来。整个村里的人将我家围的里三层外三层,神龙宫小公子连云丰姿卓越,惹得人们啧啧称赞,说是我陈青杏几世修来的福气,能够飞上枝头成凤凰。那连云抬眸,如春风般醉人的笑容令我忽的想起了梦中孤寂的背影。
第二章
母亲说我要多和连云亲近方能化解我心中的哀愁,于是他时不时的来寻我。他想尽了办法逗我开心,神龙宫的镇宫之宝都被他偷来换我展颜。母亲扯着我的衣袖“阿杏,知女莫若母,母亲劝你还是早日弃了那诡异的梦,连云对你可是真心的喜欢,莫作令大家厌弃的事情。”
那日连云带我去游湖,清凌凌的湖水连接着点苍山与村落。山上郁郁苍苍,白云环绕。“阿杏,我们去点苍山上游玩可好?”
我惊喜的看了连云一眼,但是随即却又暗下了眸子“母亲说过,那里妖物出没,怕沾惹上了为族里带来不祥。”
“有我在,保证妖物不能近你的身,保证不会让人知道的。”他冲我眨眨眼,牵起我的衣袖上了船。
一路上,我的心如同荡漾的湖水,雀跃着,仿佛去赴情人的约会。许久之后,我想也许连云的一生都在后悔那日做出了带我去点苍山的决定,如果他不曾带我去,或者我就是他的妻。可是一切的一切在他万分期冀能够看到我的笑颜的那一刻仿佛就注定了,任是谁都无法更改。
第三章
点苍山上并没有母亲说的那样,到处妖物横行。连云牵着我的手,我想要挣脱却被使劲攥住,索性就任由他去了。当幽怨的笛声响起的时候,连云也吓了一跳“这笛声,我曾听仙伎们演奏过,不过都没有这种凄凉的韵味。”
“这难道是仙族的曲子?”我疑惑的问道。
“我也不甚清楚,如今听来此人演奏的甚得真传。”
我望着连云“我曾经在梦里听到过无数次。”
他诧异的看着我“阿杏何时去过仙族?”
我摇摇头,不由自主的顺着笛声向前走去,穿过郁郁葱葱的桃树林,熟悉的背影,熟悉的疼痛感让我停住了脚步。
“阿杏?”连云用帕子为我擦泪的时候,我却伸手想要触及那个青雾中的红色。
斯人转身,两行清泪如我一般流淌“阿杏,好久不见。”
岁月沧海桑田,泯灭的不仅是我的记忆还有前世今生的情路牵绊。我张口,却叫不出他的名字,空留了一腔的伤感。
“阿杏,莫要被他迷了心智,他是善于迷惑人心的千年桃花妖。”连云将我护在身后,我却推开他“连云,我梦中的人就是他。”
花落无声,我只是泪水涟涟的望着他。他一把扯过我“阿杏,我是桃溪啊,我在这里孤寂了千年,也等待了千年,只为与你今日的遇见。”
我投入熟悉的怀抱,却再也记不起何时曾遇见。但是我愿沉沦在这温暖的怀抱里,从此不再理会人间的是是非非。岁月静好,我贪恋的汲取着他的味道只到连云冲破结界。
“大胆妖物,竟用妖术迷了阿杏的心智。你可知她是我神龙宫小公子的妻子,莫非你想与仙族为敌?”
“若是为她,与仙族为敌有何不可?”他仰天长笑“自从我桃溪被神族困囿于这点苍山上,也许久都不曾动过武了,不知生疏没有。”
第四章
在我忘记了的过往中,时光流转掩盖不住曾经的情深。彼时我是人间飘荡的一缕孤魂,在世间游荡百年孤独难耐。他是桃花妖,寂寥千年唯一的乐趣就是向仙族挑衅。我孤独百年,与他偶遇,寂寞了太久的灵魂寻到了些许慰藉。从未有人如此热情待我,任是孤魂也生出无限眷恋。他日日变幻各种桃花阵逗我开心,我愈来愈流连他的桃花林,百年间我见惯了人情冷暖,以为就这样下去等到化归尘土也是不错的归宿。熟料那日,仙族战将携天雷滚滚而来,我舍不得那令我温暖的桃溪葬身于天雷之下,于是生生用自己的精魄接下了天雷。
孤魂本来是要世间不要、阴间不收、轮回难入、同类不见,伶仃千年后化作一缕烟尘,归于沉寂。如今赖以存在千年的精魄竟飘散在天雷之下,任是谁也要掬一把伤心泪。薄情的千年桃花妖在刚刚敞开孤寂千年的心扉,便遭受如此打击,一怒之下冲入仙族宝殿,妖族趁机一涌而上,引发了一场动乱。神族用洪荒之力困囿了桃花妖,仙族战将怜惜伤及世间最可怜之类的一缕孤魂,于是去地府为那缕孤魂求了一个恩典,承诺孤魂经千年涵养可入轮回。
如今我轮回为人,虽经千年涵养,冥冥之中仍有孤魂的碎片记忆,然而我却始终难以聚齐所有魂魄,所以仍难以逃出那片温暖。再加上桃溪怕我忘却了过往,不惜消耗自己的修为潜入我梦,更是我难以自拔。
第五章
我望着连云和桃溪,既阻止不了他们的战争,也不知该帮谁。千年之前的温暖我至今仍义无反顾的依恋,可是人生须臾,没有我的漫长岁月他可能再安然度过?生生世世我轮回为人,他却难以再逃离点苍山,茫茫人海我可能在每一世都能到点苍山找到他?
母亲带着族里的毁妖镜过来的时候,我毫不犹豫的挡在了桃溪面前。连云抬臂想将我拉过去,被我躲过。
“阿杏,他是薄情的桃花妖,千百年来食我族类无数,你万不可被他的皮囊迷了心智。”我摇头。
母亲泪水涟涟被人扶着“阿杏,为娘好不容易将你养大,不指着跟着你享尽富贵,却也不想整日为你提心吊胆。你过来,让阿娘再看你最后一眼。”
我忪怔,不顾桃溪的阻拦,扑进母亲的怀里。眼前突然一黑,恍若进入无尽的暗夜。
醒来却是我的卧房,我急急起来想要去寻桃溪,母亲告诉我那只是我的一个梦。我转头看着连云,他告诉我他刚刚来府邸,问我桃溪所谓何人。
婚期逐渐逼近,我却越来越想要去点苍山。可是家里人仿佛故意般,处处阻止我出门,就连连云也不再带我出门散心,只是一味的为我买些小玩意讨我欢心。点苍山云雾缭绕愈发的诱人,族里派出更多的人手守卫在山脚下,说是怕人迷路进山,丢了性命。
我像往常一样乖巧柔顺,夜里却仍旧梦魇如真。母亲问我近日可有梦魇,我摇摇头。对着连云我愈发沉默,他的极尽讨好让我心如乱麻。我望着仙姿卓越的连云“连云,你是仙界望族,世间各种美好女子任你挑选,为何偏偏喜欢平淡无奇的我?”
他望着我认真的说道“世间情分但求一个缘字,缘来自然情深。”
我亦认真的说“我与梦中那人许是有生生世世之约,奈何繁华万千,只愿与君一生相伴。”
他黯了眸子“我愿用千年守候换你真心相伴。”
第六章
大婚的前一天,趁着大家都在忙碌,我偷偷地溜出了门。我想去看看,那里是否有我梦中的他。我避开那些村民,偷偷地溜上了山。桃花林中,斯人一袭红衣站在烈烈风中,如墨的黑发随风飘扬。慢慢转身,眸子间有化不尽的忧伤“阿杏,你终于来了。”
我遥望着他“阿溪,真的是你?”
这次不是梦境,我真实的抱住了他,上穷碧落下黄泉,此生茫茫不分离。
连云带着仙族到来的时候,大红的衣袍分外扎眼。我望着他“我既不爱你,话也早已说清楚,你何苦苦苦纠缠?”
母亲哭喊着“阿杏,你为何执着一只妖,他会连累你的。”许是我魔怔了,人妖怎不能相恋,为何人要执着于仙。
多年之后,人们仍旧在传说着点苍山那场战争,那一战,妖族伤残异常沉重,仙族也备受重创,人类在那次战争中也被波及。神族震怒,三族皆难逃牵连。
青杏
这是第几年了,我已然记不清了。在这点苍山上,我日日寻找,日日忘却,桃林郁郁葱葱,仿佛我要寻的就在眼前,可我却依旧想不起。只是耳边隐隐约约似乎有人 “阿杏,阿杏”的不知在呼唤何人。
桃溪
我依旧是桃树,千年修为一日被打回原形。我依稀记得那日神族震怒,区区桃妖竟想要生生世世相守,那就让你们生生世世不分离。如今我和阿杏日日相守,她却日日忘却,不停地找寻虚无的我。
连云
我是仙族战将,最后却被那一缕孤魂牵绊,原以为今生可以护她周全,却不料自己却深陷情网。那日一战,我被贬至这荒野,她和他却得以相守,也许这是最好的结局,愿她生生世世无忧,是我能给的最后的祝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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