芥末肚

芥末肚

八十年代初，俺这地方，农民包产到户后，大兴种植棉花，农民的钱包渐渐地鼓起来了。

农民有了钱之后，最爱干的两件事是，盖新房，娶新媳妇儿。

俺村的老李头，这几年种棉花发了财。开春就把土坯房翻盖成了，亮堂堂的带厦的红砖房。

这房子还没盖完，就有两三拨媒人，来给他家17岁的大小子提亲了。

老李头老两口高兴的合不上嘴。趁晚上盖房的帮工走了以后，推上自行车找亲戚又打听媒人提的这几家闺女去了。

接连忙了好几个晚上，才选中一家人品好，姑娘相貌好的人家。

现在不是旧社会了，光大人相中不行，还得让孩子们相看相看。在俺这地方，这个环节叫小见面。

如果小见面，双方老人孩子都没意见，接下来就是一个比较重要的仪式叫大见面，相当于现在的订亲。

小见面虽然没有大见面隆重，但是考验双方的人品，如果小见面稍有差错，一桩婚事就可能吹喽。

老李头老两囗先对对方的人品偷偷地摸了底，比较满意，刚盖完房子，就让媒人张罗着给大小子小见面。

那年头，小见面也比较简单，一般都是男方父母和院中有头有脸的近门，带上六样猪下货，一箱酒，几袋糖块和瓜子，在天傍黑的时候，陪着准新郎来到女方家里。女方把男方带来的猪下货切成盘，端上桌，也找几个自己院中能说会道的场面人物，陪着男方来的大人一起吃菜，喝酒，聊天，当然，更重要的是借此机会考察双方的人品。

在大人们喝酒聊天时，媒人会把相亲的少男少女叫到一个没人的偏房里，让他们单独相处一会。意思也是让双方多了解了解。

大人这边酒菜上了桌，女方这边陪客的，就殷勤地让酒布菜。老李头来之前，也是跟别人取过经的。经过事的人告诉他，菜可以吃，但酒可不能多喝，要是在新亲戚家喝醉了，亲事八成也就告吹了。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儿会打洞。他爹是酒晕子，他儿也成不了器。

老李头死死记牢了别人对他说的话，任凭对方怎么劝，酒杯端起来，沾沾嘴唇就放下，始终不放量喝。对方也倒奈何不得他。

亲家看老李头这般有把握，也不禁暗暗佩服老李头的为人。亲家说，大哥啊，您这酒，喝的不尽兴，我再去给你加个菜。不大功夫，老李头的亲家就端上来一盘肚丝。看这盘肚丝，白亮亮的，切的又细又勻，刀工极好，其他的也看不出特别来。准亲家说这是我亲自切的，大哥您尝尝怎么样。

老李头再拿捏着不吃，也显得太不给亲家面子。他一边夸赞亲家刀工好，一边伸出筷子，为了显示诚意，特意夹了一大筷子，放进嘴里。

这一筷子肚丝入嘴，老李头还没怎么嚼，就好像被呛到一样，猛地大声咳嗽起来，随着一声声地咳嗽，眼泪，鼻涕也就一行行地淌下来了。吓的陪着老李头同去的院中哥哥，忙问，你这是怎么了？怎么了啊？好好的喜事，怎么说哭就哭上了呢？

老李头强忍着咳嗽，掏出手娟，擦干眼泪，鼻涕，咽下嘴里的肚丝，慢幽幽地说，唉，我想起俺娘来了，她老人家受苦一辈子，从来不吃过这么好吃的菜啊！

众人听了老李头的话，心想那得是多好吃的菜啊？大家都尝尝吧！这一尝不要紧，这满桌上的人，那就咳嗽成一片喽！大家都用手娟一把把地擦着鼻涕和眼泪，女方那边陪客的甚至跑到院子里去，把菜吐出来，才好受些。

老李头的准亲家，也就是女方的父亲，也没想到场面会发展成这样，他把那盘肚丝端过来，装模作样地闻了闻说，哎哟，俺可能拌肚丝时把芥末当成香油拌到里头了，对不起，大家了，让大家受罪了。

老李头这会缓过劲来了，他说，没事大哥，我就爱吃你拌的芥末肚。这是我吃过的最好吃的菜。

大人这桌上正热闹着呢，媒人过来传话了。说是两个小孩相看了，都如意。问问两边大人有什么意见。

老李头对媒人说，只要俺亲家没意见，俺就没意见。麻烦您去问问俺亲家什么意见。

一会媒人就传回话来了，老李头亲家说老李头有勇有谋，沉稳可靠。老子英雄儿好汉。俺闺女嫁到他家，俺放心。

打那以后，老李头在俺村就多了个绰号，叫芥末肚。有人叫他，老李头也总是自豪地答应着。一口芥末肚换来一个儿媳妇，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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