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度月儿明

几度月儿明

1

“姐姐，姐姐，你背背我，我走不动了。”弟弟的声音带着哭腔。

“小虎子乖，快跟上。姐姐挎着篮子呢，回家让咱妈给你煮鸡蛋吃的。”

小草走了一会，把满是猪草的篮子，从右手换到左手上，抹了一把头上的汗水，喊道：“小虎子，快点儿，太阳快落山了。”

田野静悄悄，没有小虎子的回应。

小草回头看，不见了弟弟的身影，慌了神：“小虎子，小虎子，”草儿扔下篮子，在小路上疯一般跑着，带着哭腔的声音，在穿过玉米地，穿过棉花田，在夕阳里回荡。

草儿鞋跑掉了，羊角辫散了，小手被玉米叶子划得一条条伤痕。

天暗了下来，小草嗓子喊哑了，眼泪一滴滴落在草尖上，落在花瓣上，落在蝴蝶的羽上。

在小路旁边的草丛里，草儿看见她的小虎子，睡得正香呢，口水顺着嘴角流着老长。手里捏着一只纺织娘，吱吱吱，吱吱吱不停叫着……

草儿像是看到失而复得的宝贝，轻轻叫醒小虎子，蹲下来让小虎子趴上背上。

瘦瘦的草儿背着胖胖的小虎子，慢慢走着。月光的羽毛飞起来，虫儿欢快唱着歌，花草的甜蜜慢慢溢出，露珠儿一滴滴落在土里，沁凉清香……

2

草儿和虎子成绩单并排放在桌上，母亲脸上满溢笑容，像是在看两枚骄傲的勋章。虎子考上镇上的重点中学。草儿更棒了，考上县一中，这可是村里第一个去县城上学的。

乡亲们都说草儿家的祖上积德，这两孩子一个赛一个，都是棒尖呢。哪家孩子调皮了，不好好念书了，婶子大娘们把鸡毛掸子高高举起：“每天好吃的都进狗肚子里了，不争气的玩意。你要有人家草儿，虎子一半，妈也知足了。”

母亲喜悦如夏天的雨，来的快，去得也快。两个人学费，像磨盘一样压在母亲的心底，沉甸甸的。

学费不算多，却把土里刨食母亲难住了。母亲推开了一扇又一扇的门，脸色越来越凝重了。从南街到北街，母亲趟了个来回。

母亲把一叠十元，五元的钞票，数了一遍又一遍，还差一大截了。母亲把它们放进口袋，紧紧捏着。手汗津津的，钱也汗津津的。

晚上母亲的床吱吱呀呀响着，母亲的叹息一声声砸在草儿的心上。

草儿穿好衣服，背着事先准备好的行李，悄悄开门出来。

月色如水，照在丝瓜藤上，照在眉豆花上，照在鸡窝上，照着墙头狗尾巴草上，也照在草儿心上。

草儿在门前站来好一会，鼻子酸酸的，转身子步步挪出门去。

月亮偏西了，是情深意长的回眸，门前槐树站成了剪影。草儿披一身月色，渐渐隐在小路尽头。

院里里小饭桌上，压着一张纸条。

亲爱的妈妈，亲爱的小虎子：草儿和小姐妹们一起去广州打工了，我会寄钱回来的。虎子要听妈妈话，好好学习，去大城市上大学，替姐姐好好看看大学里的图书馆，大学里的大操场。

3

葡萄紫了，苹果红了，小院里葵花沉甸甸低着的头，中秋到了。

当年的小虎子，已是中年，任一家大型企业董事长。他提着大包小包回来了。带着给母亲的买的衣服，月饼，回来了。

桂花开了，香呢，从鼻尖到心间。秋天的月亮，有着千帆过尽无限的深情。如酒，醇厚，醉人。

一家人坐在小桌旁，吃着石榴，品着月饼。虎子说：“妈，还是那年月饼好吃，和姐姐一人一块，有冰糖，有青红丝，一小口咬下去，那丝丝甜意把整个心填的满满的。”

母亲叹了一口气：“你姐要是还活着，看着咱现在的好日子，看着她的小草这么聪敏好学，该多高兴啊。”

小草黑葡萄似眼睛，像极少年时草儿。乖巧像只猫，依在姥姥的怀里。

虎子轻轻叹了一口气：“我姐从小就主意正，只是这次走得太远，她下河救了人家孩子，自己却再也回不来了。”

一家人望着月亮，静静地……

虎子的心隐隐作痛。我的草儿姐姐，你好吗？若有来世，我愿意回到从前，在故乡，那座老屋前，坐在那个光凉的门扉下，做那个永远也长不大的小尾巴，牵着姐姐的衣角走在回家的途中.......

月亮盈盈，像一朵花，又像草儿姐姐微笑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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