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花水月

镜花水月

在一个四面都是山的丘陵地带，着落着一个贫穷的小山村，距离小山村2里地，有一条崇河，沿着一面山从北向南流，养育着小山村十多户居民，老李头也是其中一户。这老李头，是个老光棍，因为小时候顽皮，从树上跌下来，屁股硌在一块石头上，据说右边卵蛋摔破了，鲜血淋漓，左腿也摔瘸了，终身落下了残疾，走路一拐，屁股就跟着一撅的。后来父母又双双早亡，自己又是独苗，没有兄弟帮衬。邻近村落的好人家，怎么也不肯把自己的女儿嫁给这又穷又瘸腿的光棍，所以直到临近50岁也没有寻上一门亲事。

老李头因为腿脚不灵便，不便务农，年轻时就去学了一门手艺，理发，赖以谋生。周围村落的村民如果要理发，告知老李头一声，就回去烧水了。老李头随后右手提着理发箱，一拐一撅地慢慢走到家里来，上门服务，等到老李头赶到时，这时候村民的水也基本烧好了。老李头帮大人小孩剃头是剃得最好的，价格也不贵，所以周围村民也乐意叫他。

如果村民家比较远的，或者远处有集市，老李头就会骑上自行车，车后坐夹着理发箱，到外面去揽生意，有时几天也没着家。

忽然夏天的一个晚上，老李头从外面领回一个外乡女人，大家第二天早上就发现这个陌生女人。这女人据说是45岁，身形略胖，骨骼粗壮，眉眼上皱纹层层叠叠，咧着个大嘴。

女人一来，就给这个平静的小村落增加了不少茶余饭后的谈资。女人每天都穿得花花绿绿，上衣大红花衣裳，下身穿绿花的半身裙子，或者上身绿花衣，下身红花裙，一身大花大绿，让人眼花缭乱，衣服裙子都是女人自己手工缝制。女人双手手臂上各戴着3、4个银镯、木镯、手串。走路或洗衣服的时候，傻傻笑着，有时还自言自语，不知说些什么，原来是个疯女人。

大家都说这疯女人不是真疯，东西都是疯进来不会疯出去，一开始，她常到别人菜地采菜，别人告诉她，这是我菜地，疯女人一定跳起来跟你争，这是她的菜地。直到村民去告诉老李头，老李头向她解释，疯女人还是不听，气得老李头拿起棍子把她狠揍一顿，疯女人才不敢到别人地里采菜。

镜花水月

正在大家嘲笑疯女人的时候，不久疯女人却为老李头做了一件伟大的事。疯女人居然为老李头生下了一个儿子，这让村里人感到惊愕和意外。这疯疯癫癫的高龄女人，还有这本事。而老李头有了儿子，也彻底洗清了小时卵蛋摔坏，不能生的传闻。

儿子取名大勇，大勇的出生，让老李头的脸上有了笑容，老李头的话也多了，疯女人因做错事，被打的次数也少了。大勇会说话时，老李头有时高兴，常当着疯女人的面 ，逗儿子叫她。“疯婆，疯婆”，大勇不懂事，也笑嘻嘻地冲疯女人大声叫“疯婆，疯婆”，而疯女人看着儿子，不但不恼，还咧着大嘴，笑得眼尾菊花朵朵。

老李头老来得子，爱若至宝，精心护养。大勇长得白白胖胖，脸蛋儿红扑扑的，一双大眼睛骨碌碌转。老李头出去理发时带他出去，老李头赶集时也带在身边，等到大勇5、6岁，就常常把他放在自行车后坐，骑车带他到外面玩。

大勇长大到9岁时，已去上小学了，那一年夏天放假。大勇跟在村里的几个13、14岁的男孩子屁股后一起玩耍。从村头淘到村尾，从村尾淘到田野，再后来离家越来越远。

那是一个炎热的中午，大人们都在家中午睡，老李头在外面还没回来，疯婆子人不舒服，上床睡了。年纪大一点的孩子们，乘大人们睡觉，偷偷地跑到离家不远的崇河，下河洗澡。

临去时，那些孩子们都叫大勇不要跟去，可大勇远远地跟去了，那些大孩子下河，再三交代大勇在岸上玩，不要下河。

大勇开始听话地坐在岸边石头上，羡慕地看着大孩子们在河里玩耍。太阳猛烈地炙烤着，热得让人快透不过气来。河水碧绿，清澈又凉爽 ，水浅的地方，河水欢快地哗哗流着。在河里洗澡的孩子们，在水里开心地扑腾，扎猛子，打水战，摸河螺，发出哇啦哇啦的怪叫声，欢声笑语响彻河面。

镜花水月

“我也要玩，我也要玩”大勇看得蠢蠢欲动，喃喃自语，他马上脱光衣服，兴奋的走下河去。没走几步，脚下一空，跌入水里，大勇不会游泳，马上就被水淹没了，大勇在水里张口想叫出声，可水一下子猛地灌入他嘴里，呛得他发不出声音，偶尔发出的声音又被水流盖住了，他小小可怜的身子在水里扑腾了几下，渐渐地没了气息，慢慢地沉下河去了，无声无息，恍如雁过无声，风过无痕，水面又恢复了平静。

过了很久，在水里玩得欢快的一个大男孩，忽然发现岸上大勇不见了，他们爬上岸，发现大勇脱在岸边的衣服，他们惊慌失措，四处寻找，大声呼唤大勇，可是大勇再也没有回音。他们吓坏了，赶紧跑回去，告诉老李头情况。此时已是下午3点多，老李头已回来，夫妻俩也正在找寻孩子。

老李头一听，吓得腿都软了，村民馋扶着他们夫妻俩跌跌撞撞往河边跑，他们沿河一路寻找，一路大喊“大勇，大勇”，可是回应他们的只有默默的水流声。

村民又撑竹筏找寻了一夜，到第二天下午，终于在离出事点10多里的地方，下游一个深潭里，捞到了大勇的尸体。

老李头一看到心爱儿子的尸体，跌坐在地，抚着儿子尸体，痛哭流涕。她的疯女人，这时候忽然清醒了，发疯似的扑向儿子的尸体，抱着他，先是发出凄厉的惨叫声，接着嚎啕大哭，边哭边喊着“大勇、大勇”。

哭了很久，老李头要把大勇带回村尾的大树下停尸，可是疯女人死死抱着孩子不肯放手。乡亲们只好上前用力掰开她的手，一些人抬着孩子的尸体，一些人架着疯女人回家。

疯女人回家后，就病倒了。儿子下葬后，疯病发作得越发厉害了。

每到夜深人静的时候，疯女人就会跑到村尾的大树下跪拜。这棵三人才能合抱的大樟树是村里的风水树，村里有人死了，下葬前都会把棺木停在那里，亲人们在那围棺祭奠，烧香，叩拜。在树上结红绳，许愿。这个地方，天黑后，胆小的人都不敢靠近。

疯女人一边跪拜，一边大声呼唤“大勇，你快回来。大勇，你快回来”，声音幽长而凄凉，在夜深人静的村落，呼呼的风声把这幽幽的凄凉声送到各个角落，令人悲怆落泪。自儿子失去后，老李头自己也伤心难过，疯女人现在已不能生育，老李头也无心管她，由着她去。

镜花水月

这样连续几天，半夜三更出去叫魂，天亮了才回来，疯女人精神越来越恍惚，一天中午睡觉的时候，疯女人梦见儿子赤身裸体地站在河里平静的水面上，一边抽抽噎噎地哭，一边双眼四下寻找妈妈，嘴里喃喃叫到：“疯婆，疯婆”。疯女人恍恍惚惚地下了床，从衣柜里地迷迷糊糊拿了几件儿子以前穿的衣服，这衣服是老李头留着念想没烧掉的衣服。疯女人跌跌撞撞地走到儿子出事的崇河。

8月酷暑中午，太阳白花花地照耀着大地，闷热的空气中一丝风也没有，狗儿躲在树荫下吐着舌头，动物们安静地躲在荫凉处纳凉，周围寂静无声。恍惚的疯女人无遮无拦踉踉跄跄地走了2里路，汗水湿透了她虚弱的身体。

她想早点见到儿子，到了河边，疯女人茫然地站在水边，捧着衣服，望着茫茫的河面，喃喃说道：“大勇，大勇，快来穿衣服，快来穿衣服”。可大勇没出来，疯女人还在继续迷离地叫着“大勇，快出来，快出来。”头顶的太阳猛烈曝晒，脚下晒得发烫的石头向上散发着热气，虚弱的疯女人汗如雨下，沉闷的燥热让疯女人喘不过气来，不久疯女人越来越站不住了，昏昏然摇摇欲坠。

她努力睁开眼睛，恍惚看见碧绿的河面上出现了一片朦胧的光，模糊的光中儿子光着身子，又在哭着寻找她，她不知不觉地走下河去，喃喃道：“大勇，大勇”，女人越走越深，河水最后淹没了她的头顶。

第三天，也是在儿子尸体捞起的那个深潭里，人们捞到了她的尸体，她死后终于可以和儿子在阴间相会了。

疯女人死后没半年，老李头又从外面带了个老女人回来，可是这老女人再也没有为他生下一儿半女，给他传宗接代。

大家都说这是报应，疯女人在世时，老李头稍不如意没少打她，后来疯女人给他生个儿子，后继有人了，可是老李头又教儿子叫她“疯婆”。儿子从来没叫过她妈妈，这是不孝，所以死神才会把他带走，这都是老李头造的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