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念·半生

作者: 闭嘴SEVEN | 来源:发表于2016-06-11 23:53 被阅读118次

         我孤独地活在世上,没有人肯思念我。我所看到的所有发财致富的人,都是无耻的,而且是我想象不到的硬心肠。他们都因为我过分善良而憎恨我。啊!我快要死去了,或由于饥饿,或由于不幸看到世上有这些如此冷酷无情的人。

         她怀着恐惧悄悄地走向他的床,地是凹凸不平的土在这家世代的人的脚下走得光滑,光滑得冰冷,冰冷得让她害怕又无法拒绝。是恐惧躺在床上的他还是恐惧死亡?不清楚!她一步一步的靠近床沿,连呼吸都是悄悄的进行,看着躺在床上的这个人,眼睛深陷,大张着嘴,嘴巴干裂血流,皮肤黝黑肮脏,只隆着一条西式长裤,拴着一块用过多年的老式牛皮皮带,那皮带硬得能割破他的皮,肚皮随着呼吸一起一落,骨瘦似鬼,毫无动静,呼吸越大越长,使尽全身的力气,每一口气都仿佛是在这世上吃的最后一口氧气,到这个时间,都下午三点了,他不挣扎了,不呐喊了,不忏悔了,不狂叫痛骂了。

         是的,他在等死,所有人都在等他死。

         都两天了,她从来没有过来看过他,听说他是发高烧,又引起旧病复发,42度的高烧他能撑到现在到如今她才明白这是什么概念。这死亡的盛宴惨烈孤独,被父母带来又被父母抛弃。仿佛她知道这所有的一切,才看着他,她很好奇又惧怕,什么也不能做,什么也不能说,就这样看着空气进入他的嘴巴,再飞快的串到肚皮里,只有三次,最后一次该死的空气再也没有出来进去,在这只有皮的骨架里四处串流再散尽。那一刻,她在想,为什么仿佛我能预测他快要死了,要不然我怎么会不自觉地走过来,为什么要在我面前死去啊,为什么我要亲眼目睹这场孤独绝望的死亡。在那个阴气长长的下午,她什么也不懂,放佛又什么都明白。

         八月的夏季已经是最炎热的时候了,田地干裂成缝,稻谷绿了黄,黄了收,收了晒,晒了滤,滤了进仓。农忙已经快接近尾声了,电视里播的整天都是北京奥运会的赛事情况,听说今年硕果累累,中国运动员已夺得多枚金牌,,,,杨三每年到了收谷子的时候就会从贵阳赶回来帮忙家里,她最喜欢杨三了,杨三幽默话少脾气好,也挺疼爱她的,虽然挣钱不多,回来也总会给她和女儿买一套新衣服。正是把最后一点儿粮食收回家里,一家人吃完午饭都在各自歇息着,正午的太阳最毒辣,能把人的皮都晒裂开,这个时候誰都不想出门拾掇那成堆的稻谷,一家人津津有味看着乒乓球比赛,杨三的母亲此时正喂饱圈里的两头饥肠辘辘的猪,看着全家人懒在里屋,心里极其不痛快了,便开始大叫大吵,尽管几十年来她惯用这一招,只是在偶尔会起到暂时的效果,然而这种盛气凌人的威严是受人厌恶的,何况厌恶了几十年,一旦这种厌恶变成习惯,誰都不削一顾了。最先受伤的总是她的老头,老头脾气好,出名的“耙耳朵”,不过老头这次硬气了,半身靠在椅子上,一边卷着手里的叶子烟一边卑微的反抗着:“这么大的太阳,哪个要去给你晒谷子,我吃了饭还是要歇歇,家里家外的活路怕是都要我来承包····”。那生气的表情一闪而过,说话的声音也越来越弱,点燃烟继续靠在椅子上。轮到杨三了,杨三更生气,不,是冒火!从来没有这么酷过,出门抓起衣服就往包包里一通乱塞,嘴里也是各种谩骂和抱怨,每年为了这十几亩的粮食专门跑一趟实在是受够了,他决定并承诺明年后年绝对不回来,前后不到十分钟,不管前路何风何雨,头也不回的走了。

          老太看到自己心爱的儿子被自己气走,也不吵了。惆怅的很,走到老头旁边缓缓坐在床沿上:“管他妈的,明年不种了,人老了,动不了了,大不了以后买米吃。”老头顺势反攻:“我早就说不种了不种了,种了没人收,我这么大把年纪了还要受这般累,哼!”这次老头的声音到是越说越响亮,银老太气走儿子深深自责躺在床上叹气,此时占了上风的老头一直生气的念叨,不停生气不停念叨,这种时候是最能体现他在这个家威严和权力的时候了,他擅长在关键时候看清风向,再滔滔不绝的发表自己伟大远见的思想。但是尽管他说的多么正确、多么严肃,大家心里明白,这就跟老太发飙一样毫无建校。

          第二天,杨肆儿便死了,老太打电话通知了杨大和杨三,飞以为杨三会马上赶回来,谁知这兄弟情深也只是她浮想联翩罢了。

          杨肆儿,名杨忠义,2008年8月殁,经年33岁。一生荒度挥霍,蛮横无理,性格凌冽粗暴,变化无常。幼时得病,便疾病缠磨一生。没有爱情、没有理想、生活了无目的,活脱一个混混儿。镇上的人对他都是骂而远之,这是老太老头的幺儿,心头肉,家里的皇帝。自从杨肆八岁查出得了肾炎,老头老太便更加心疼儿子,治病方面积极、对儿子也是百般将就。所以这个病一直在治好复发治好复发间循环,后来老头老太再也不给他治病,何况杨肆从来不听医生的话,对生活、对情绪、对精神身体都无法控制。这样一个人,一个正值青春年华的人,开始了他糜烂灰暗的人生,即使被家人抛弃、被周遭憎恨、被辱骂、被孤立、不被爱、不被受。他依然这样继续活着,孤独的活着。

         谁也不知道他有没有一刻忏悔过,为这荒唐的生活改变,为这年迈的父母回头,重拾自己的人生和尊严,他想过的!他还告诉过飞,以后他要挣钱给飞上大学,他上初中的时候还喜欢过一个女孩子,他也想好好把病治好,好好赡养爹妈,他还喜欢做饭,他做的饭菜挺好吃,他喜欢看电影,喜欢周润发李连杰还有成龙。他去过贵州云南,喜欢认识朋友,但是没有人肯相信他,他是一个即时享乐的人,头脑灵活,有情有义。然而,这些善良的想法和行为仅仅只能暂时的表现而已,因为他总是控制不了自己。

         老太守着床上已经死去的儿子,止不住的抹眼泪,给他擦干净身体,换上从柜子里十几年前订做的中山装,一共穿了三套,一边抽泣:“我的儿啊,让我白发人送黑发人呀,活着不争气,折磨老娘老爹呀,死了好······”。此时的老头什么话也没说,拿着柴刀去后山砍了几颗竹子回来,准备做一个担架。飞看着老头生冷的脸庞,他拒绝给杨肆儿放鞭炮,拒绝给杨肆儿做道场,他决定今晚选个时间就把杨肆放进坟墓,从此隔绝这个世界,孤独地,决绝的,冰冷的,,,不留余地的!,

         杨肆的坟墓选在一个半山上,那里正好有一颗正在生长的棕树,他的坟墓也是几个邻居挖掘的,老头一直无声有序的在处理这件事情,父亲是山,山深沉、高立,雄伟、坚韧。丧子的痛苦在老头的举手投足间表现的淋漓精致却也不轻易发觉。人在最痛苦的时候往往是流不出眼泪的,其实内心早已凋亡万般了。傍晚七点零七分的时候,准备出发入葬,老太哭着又给儿子穿了两套新衣服,母亲是水,水温柔、长流、波澜。说是怕他冷。这是飞见过最简单粗暴的葬礼,杨肆连一个棺材都没有,死后没有任何人来看过他,不过谁会来看他呢,他连朋友都没有,谁都巴不得他死去呢。就这样被裹在一张凉席里面,由四个村里的男人抬着走向坟墓。习俗规定,白发人不能黑发人,老头老太待在家里,飞和杨二还有杨林一路跟了去,她亲眼看着这个自己憎恨过也疼爱过她的至亲抬进一个根本不算是坟墓的坟墓,就是一个四四方方的大坑,刚好能容下他,没有一丁点儿的余地。周围的土地有好几年没有种植庄稼了,杂草在疯长,已经淹没了道路。周围也没有其他的坟墓,这样的一切,配得上这孤独半生的杨肆,这是命,还是报应?

         看着泥土一戳一戳的淹没杨肆的身体,不久便形成一个小山堆,飞回忆着他生时的点点滴滴,伤感交杂着无奈,杨肆死的那天上午,飞看到老太从房间里拿出一瓶褐色液体的瓶子,她和老头在一边悄悄的说着什么,这个家庭,总是涌出不断的麻烦和烧脑的事,他们把这一切都归功于杨肆,因为杨肆的存在,杨三无法找到媳妇,没人愿意和这样的兄弟扯上关系,甚至同住一个屋檐下。因为杨肆,老头老太总是委曲求全别人原谅杨肆做的那些混事。名声这种虚无的东西,真真实实的存在在任何一个世纪,人们从不会消减其重要性。

         那瓶液体就是毒药!在生死之间,为什么人也可以这样无情,为了现实利益,做出牺牲,做出艰难的选择,为了生的人好好的活,为这个社会容纳,必须去接受面对不该承受却能保护自己的东西。就像华莉丝·迪里五岁遭受割礼一样,以切除性器官为代价保护忠贞。这些毫无意义的事情却被一些人们奉为信仰。可是杨肆没有信仰啊,他只是不听话罢了,何况他死的那一年,行为规矩了不少,只是他不明白,他的存在对于这个家庭来说就是一个错误!

        从我们出生那一刻起,便开始了面对人的死亡,杨肆带走的那一段相关的时光,是飞流下永别的泪水,人和人的分离最终这样简单明了,钱纸燃烧的烟雾缓缓上升和这乡村的暮色融为一体。他死后,他的灵魂会也会像这烟雾飘向大地吗?

         来年清明,杨杰去给他扫墓,回来告诉老头老太说,杨肆的坟头涨满了生机勃勃的杂草!

        那杂草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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