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治通鉴>研读》73:
汉纪(七)
晁错
汉纪七(从公元前169年开始,到公元前167年结束,共计十五年时间。)
这年冬十一月,汉文帝巡视代国。
公元前169年春正月,汉文帝从代国返回。
夏六月,梁怀王刘揖去世,他没有子嗣。贾谊又上书说:“陛下如果不制定制度,看现在的形势,也不过就传承一两代罢了。诸侯国仍然恣意妄为,毫无节制,势力逐步增长变强,汉朝的法律不能在诸侯国实行。陛下用来依靠护卫自己和皇太子的,只有淮阳和代国两个国家罢了。代国北面邻近匈奴,和强敌为邻,能保全自己就已经算不错了。淮阳国相比于其他大诸侯,就像脸上的黑子对于整张脸,只适合被大国吞并,不足以作为朝廷拱卫。现在的制度全在于陛下制定,制服诸侯国从而命令他们的儿孙作为朝廷的抓手,怎么能说是工于心计呢!依照臣的愚计,希望划分淮南的部分土地给淮阳,册立梁王的后人为王,分割淮阳北边的两三个县城和东郡给梁国;如果这样不行,可以迁徙代王建都睢阳。这样一来,梁国的土地就从新郪向北靠近黄河,淮阳则得到陈国以南的土地从而连接长江,大诸侯国有野心的,也会因为害怕而不敢有所图谋。梁国足以防御齐国、赵国,淮阳足以抵挡吴国、楚国。陛下就可以高枕而卧,再不会有崤山以东的忧患了,这可是两代人的利益啊。当今国家安定,正好遇上诸侯王正在年少,几年以后,陛下就会看到危机了。秦朝日夜苦心积虑消除六国的祸患,现在陛下凭借权力控制天下,只需用手一指,下个命令指挥,就能达成意图。如果陛下拱手酿成六国祸患,就难以说做事聪慧了。只苟全于自身没有滋事,蓄意留下祸乱,只是观察而不作决定,陛下万年之后,传位给老母弱子,将使他们不得安宁,这不能称为仁爱。”
汉文帝采纳了贾谊的计谋,转封淮阳王刘武为梁王,其封地向北到达泰山,向西到达高阳,获得大县四十多座。以后一年多,贾谊去世,死时才三十三岁。汉文帝转封城阳王刘喜为淮南王。
汉文帝封梁王匈奴人入侵狄道。
这时,匈奴多次侵略汉朝边境,太子刘启的家令、颍川人晁错上书谈论用兵之事说:“兵法中说:‘有必胜之将,无必胜之心。’从这些情况来看,安定边境,建立功名,在于良将,所以不得不精心选择。”
“臣又听说过用兵之道,临战合刃时的急务有三个方面:一是占据地形,二是军卒服从命令,三是兵器精良。兵法中说:步兵、车骑、弓弩、长戟、矛兵、剑盾使用的地方,各自有适宜之处;如果使用不适宜,有时会十不当一。士兵不经选拔训练,军卒不能熟练使用兵器,起居动作不规范到位,动作不协调稳定,争夺阵地时不能得手,躲避灾难时反应不迅速,前面攻击后面懈怠,与金鼓指挥相脱节,这些都是不熟习训练管理部队的过错,这种士兵交战时百不当十。兵器不锐利和空手相同,锁甲不坚硬和袒肉露体相同,弩不能射到远处和短兵器相同,射箭却不能击中目标和没有箭支相同,击中目标却不能击伤和没有箭头相同:这些是将领没有检查兵器配备造成的灾祸,在这些情况下交战,五不当一。因此兵法说:‘器械不利,以其卒予敌也;卒不可用,以其将予敌也;将不知兵,以其主予敌也;君不择将,以其国予敌也。’这四个方面,就是用兵的要领。”
“臣又听说:大小不同,强弱各异,险易不同防备。卑伏国家前去侍强,这是小国的形态;联合小国进攻大国,这是势均力敌国家的形态;以夷攻夷,这应当是现在中国的形态。现在匈奴的地形、技艺和中国很不相同。他们上下山坡、出入溪涧如履平地,中国的马匹不能做到;险道倾斜能驰能射,中国的骑兵也不能做到;风雨疲劳饥渴不困,中国人也不能做到:这都是匈奴人擅长的。如果来到平原宽地,轻车突骑,那么匈奴部队就会惊慌错乱;劲弩长戟,射击及远,那也是匈奴的弓箭不能做到的;坚甲利刃,长短相杂,游弩往来,什伍向前,也是匈奴骑兵不能抵挡的;步兵齐发,整队攻击,也是匈奴的甲革木盾不能支撑的;下马来到地面格斗,剑戟相接,近身相搏,也是匈奴人不能应付的:这都是中国人的擅长之处。从这些来看,匈奴人的擅长有三个方面,中国人的擅长有五个方面。陛下如果指挥手下十万之众,用来诛灭数万匈奴,众寡悬殊,肯定会是以十击一之术了。
“情况虽然是这样,但用兵就是凶器,战争从来是危险之事。从大变小,以强变弱,都是在俯仰之间。如果轻易用人的性命去争夺胜利,一旦失败不振,就会悔之不及。帝王之道应当以万全之策为上。现在义渠蛮夷等部前来归降,其部众有数千人,他们饮食擅长和匈奴人相同,可赏赐他们坚甲絮衣,劲弓利矢,补充成为边郡良骑。要下命令明确了解掌握他们的习俗,以便收拢平和其心,其根本在于陛下用明智去约束统领他们。如果地势险阻,就用他们抵挡;如果是平地通道,就用我们的轻车步兵抵御。这样两军互为表里,各使用其长处,平衡分配给部众,这就是万全之术。”
汉文帝对晁错的建议十分赞赏,专门赏赐给他玺书进行答复。晁错又上书说:“臣听说过秦朝之所以起兵进攻胡、越,不是为了保卫边境挽救百姓性命,而是贪得无厌想扩大地盘,所以最后没有成功却导致天下大乱。如果起兵却不了解天下形势,出战只能被敌人所擒,屯守则会让军卒老死在边境上。胡人的地区都是积阴久寒之地,树木皮厚三寸,冰厚六尺,他们食肉饮奶酪,那里的人们肌肉结实,鸟兽毛密,其本性能耐寒。扬越之地则少阴多阳,那里的人们肌肉松弛,鸟兽毛稀,其本性能耐暑。秦朝的戍卒不能适应其水土,戍守的死在边境,运输物资的死在路途中。秦朝的百姓看待出征,就像对待弃市杀头,所以政府就强制征发,名叫‘谪戍’。先征发官吏有罪以及入赘的女婿和商人,随后征发曾编入商人户籍的,后来又征发祖父母编入商人户籍的,再后来就征发街巷中居住在左边的。征发越来越难,被征发者心生愤怒,只有必死的害处,却没有铢两的回报,战死后不能免除一算钱的赋税,天下人都知道祸患已经烧到了自己身上。陈胜被征发戍边,到了大泽乡后为天下首倡举起义旗,天下跟随的就像流水在其后,这都是秦朝使用暴力胁迫征发军卒的结果。”
“匈奴人的衣食供应并不依附在土地上,他们肯定会扰乱边境,往来转徙,时至时去,这是因为匈奴人的生存状态,但在中原就会造成离开耕地的局面。现在匈奴人多处游牧行猎在塞下,如果修建要塞出动军卒守卫,军卒少了容易被各个击破。陛下如果不进行救援,那么边民就会绝望而生出降敌之心;如果进行救援,派兵太少力量不够,派兵太多要远征才能到达,那时匈奴人早已经逃远了。如果屯驻不退,其花费巨大;如果撤兵,那么匈奴人会再次返回。这样连年下去,中国会国家贫苦,百姓不安。”
“陛下有幸担忧边境,派遣将吏征发军卒修筑要塞,这样大有好处。但是命令远方驻屯守塞的军卒一年一更换的规定,会让新到的军卒不了解匈奴人的特点,不如选派军卒常驻,以家庭为单位耕种田地,用以作为防备,修筑高城深堑;在要害之处,比如河流通道,要规划建立城邑,城中居民不低于一千家;先建造好居室,准备好农具,然后招募罪人和免去徒刑处罚一年劳役的人前去居住,免掉罪责,免除全家的赋税徭役,给他们发放冬夏衣服,供给饮食,等其自给自足时再停止供应。如果赏赐塞下百姓的利禄不厚,就不能让他们永久居住在危难之地。匈奴人入侵抢掠,如果有能阻止其抢掠的,要分得被抢财物的一半作为奖励,官府出价赎回被抢掳的百姓。这样一来,城邑中的人们就会互相救助,和匈奴人交战时就不再怕死。所有这些,并不是为让陛下树立德义的,而是想保护百姓的生命财产。和东方戍卒因为不熟悉地形害怕匈奴人的心理相比,这些人的功劳要高出万倍。在陛下这个时期,迁徙百姓充实边塞,让远方的百姓没有屯戍负担,边塞的百姓又能父子相保,再没有被俘虏的祸患,其大利流传于后世,都会称赞陛下为圣明之君,这和秦朝强征军卒前往服役的怨民相比,利害相差太大了。”
汉文帝采纳了晁错的建议,招募百姓迁徙到塞下。晁错再次建议说:“陛下有幸招募百姓迁徙充实塞下,通过屯戍这件事情节省费用,运输的费用也相应减少,这是很大的好事。如果下面的官吏真能对得住这份好事,奉行明法,关心迁徙来的老弱,善待军士,对他们宽容和睦而不进行侵害,那样先到的就会因为生活安逸而不再思念故土,贫民就会招募规劝老乡前来。臣听说过古代迁徙到远方充实空虚之地,要察看阴阳是否调和,品尝泉水味道,检查土质好坏,观察草木长势,然后再建造城邑,编制居住区,划分住宅,开通田间道路,确定田间边界,建造的居室要一家有一堂二室,有可开闭的门户,配置家具,百姓来了就能居住,还有农具物资可以使用耕作,这就是百姓愿意轻易离乡到新城邑去的原因。还要为他们配备医生巫师,以便治疗疾病,祭祀祖先、神灵,男婚女嫁,生死照应,坟墓相从,种树养畜,房屋完整安全,这些足以让百姓安居其处而生出长久居留之心。”
“臣又听说过,古代边境的县制为了防备敌人,要把五家编为一伍,每伍有长;十长为一里,里中有假士;四里为一连,连国有假五百;十连为一邑,邑中有假候:这都是选择城邑中的贤才进行自我保护。这些人平时熟悉地形了解民心,闲居时组织百姓练习射击之法,外出时教导百姓怎样去应敌。所以卒伍成于内,军正定于外。训练完成后,就命令他们不能再轻易迁徙。这些人幼年时同游,长成后共事。夜间作战时凭借声音相互了解,能够互相救援;白天作战时相互看到,足能够彼此识别;欢爱之心足以相互赴死。这样以来,用厚赏来进行劝导,用重罚进行威慑,那么就会在战斗中前赴后继。所迁徙的百姓不是强壮有力的,只是空耗费衣服钱粮,到时不能使用;虽然身强力壮,但没有良吏组织管理,还是劳而无功。”
“陛下既然已经断绝了与匈奴和亲,臣估计今年冬天匈奴人会南下侵袭,我们要给予匈奴人一次重创,让他们永远记住教训。要想确立威严,必须从使用弓弩开始。如果对于来犯之敌不能重创,让敌人得胜而去,以后再降服就不容易了。”
晁错为人刚直严峻苛刻,因为有雄辩之才,受到太子刘启宠信,太子家都称他为“智囊”。
这年冬十二月,黄河在酸枣决口,向东冲垮金堤,东郡调动大量军卒堵塞。
移民实边黄其军
作于2024年11月17日(古历甲辰年十月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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