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手术的时间很长,从进手术室到出来,有四个半小时之多。在这漫长的四个半小时里,陈香一直守在门外,没敢离开半步,她于等待里默默地祈祷着。弟妹们因为初来乍到,有些新奇,和陈父四处转悠去了。
那天做手术的病人很多,一会儿就有推进的,一会儿又有推出的,手术室就跟屠宰场似的,生命到了这个时刻,也只有无奈到任人摆布了。人抗不过病,抗不过自然规则。
等候的家属们,都在手术室门外的长椅上静坐着。他们有的看上去心思,眉头紧锁;有的埋头刷着手机,打发焦虑的等待时间;纵有交谈的,也只是悄声进行着。人们既不愿公开各自的不幸,也在文明地坚守着医院病房的规则。气氛虽然有些凝重,却没有人放弃。直到手术室的大门洞开,患者从里间被推出来,人群才有些小小地骚动。当护送人员播报出患者名姓后,相关的家属如释重负,惊喜地迎了上去,“哦,出来了,出来了!” 而没出来的人家则又返回原座位默默等待,时间越长,越发显得坐立不安。
望远的手术比较难做,医生之前就说过。他的手术之长,差点把门外守候的陈香的神经给折磨崩溃,她不知道、也最担心里面的病人会不会、有没有出现什么意外情况,那是她最害怕的。所以,她一边在等待里煎熬着,一边在等待里祈祷着。
好在后来弟妹们都回来围坐在她身边,不是陪她说上一两句话,她才不至于抓狂。
陈父是最坐不住的人,不知道是不习惯等待,还是有如陈香一样的忧虑,他总是转来转去,形如热锅上的蚂蚁,一会儿不知转到哪里去,一会儿又转回来,转回来也不安稳,总是在长廊里走来走去,看见有病人被推出来,都要抢步上前瞅瞅,看看是不是他女婿。
终于,他从手术室大门上方的玻璃窗口向里瞧时,发现了望远,如释重负:“好了,出来了。”
陈香的弟弟问:“你怎么晓得的?”
“我看见里面推出的人唇下有颗痣,肯定是他!”陈父坚定。
眼力这么好?疑虑的陈香立马站起,想前去看个究竟。这时,门打开了……果真!一同出来的还有主刀医师,告之“手术很成功!”后,一家人悬着的心,才尘埃落定。
望着病榻上的那人浑身插满管子,陈香强烈地感到生命的脆弱和无助,“好好过活”“珍惜当下”“珍爱家人”这些平日常在手机里看到的鸡汤字眼,此刻,竟像负着使命感似的,下意识地齐涌心头。
去了思想包袱,接下来的事儿好办多了,主要工作是护理,陈弟陈妹们也因此放心地辞别而去。
那一晚,陈香和父亲都没回家,她既不放心、也不能撂下刚做完手术的病人,更不忍劳累年高的父亲。陈父到好,他知道病房里的陪护人员只允许也只适宜一人,却也不放心病人独个去陈香家住宿,便乘她忙碌的时候,出去了。回来后悄声告诉她,他找到了医院的食堂,找到可以供病人和家属晾衣服的场所,甚至找到了一个可以睡觉的好地方,那里一个病人都没有,可以一觉睡到天亮不受打扰。
天哪,这太好了!陈香甚是高兴,仿佛肩上的担子一下轻了许多。本来她是想着先安顿好病人,再设法解决父亲的吃住问题的。没想到在她乱得还没顾及厘清到这事的时候,老父亲居然周到地提前把自己安排好了,这省了她多少麻烦!
多替子女作想,父亲的阅历和在某些方面的能力,永远胜陈香一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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