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11月30号 星期五 晴天
文|深海梦影
今年国庆,我回了趟家。
车窗外,渐次变蓝的天空被带状的云淡淡点缀着,偶有几朵团状的云孤独闲散地流浪,太阳时不时躲到云层后面去。
每天置身于阴沉沉的天空之下,心情不免压抑。一路向北,我的心情也随着晴空渐渐敞亮起来。
说来也怪,两座城市之间明明只隔着一座太行山,却分明像是隔着一个世界。一头,天高云淡,秋高气爽;另一头,阴云密布,不见天日。
下了火车,家乡秋季独有的风扑面而来,我呼吸着甘甜的空气,是熟悉的清冽味道。
风力忽大忽小,吹散了空中的阴霾与尘埃,深深吸上一口,五脏六腑瞬间清透起来。
仰望头顶瓦蓝的天空,时光似乎回到儿时。同样的蓝天下,我在风里拽着风筝跑啊跑,父亲站在高高的田埂上心事重重地笑。
近几年,家乡也难得遇上这般好天气。
早就听母亲说,桑干河被彻底改造了一番。干枯了十多年的河总算蓄了水,为了绿化,又植了大面积的树,河畔也仿建了个园林,丁玲书院正在修建中。
一直没有时间,亦或是不愿意去触碰那些记忆,时光总会把一些美好改造得面目全非,唯有将回忆珍藏心底。
这次,母亲执意要到桑干河看看,她总说平日里父亲工作忙,一个人又不愿意去。我知晓这不是主要原因,便陪同她一起。
如今的桑干河畔,被拓宽了好几倍,等红绿灯的车队顺着马路延展开去,一眼望不到尽头。
再往前走,车位排得满满的,车一辆一辆有仪式感地隔绝在专属于自己的狭小空间里,好像不曾和天地建立联系。
母亲小声嘀咕了一句什么,我没听见。但她的眼神,风儿看得见,树看得见,我也看得见。
我的童年,常听母亲讲述她小时候的故事,十有八九和这里有关。下河捉蝌蚪,跟着外婆挖野菜,偷老伯种的西瓜,折柳吹口哨,挖黄土回家种花……
不快乐的时候,就躺在树下吹着晚风数星。孤单的时候,就站在河畔目送夕阳西下。
听她讲,那时候河里还有很多水,清澈见底。三五小伙伴经常下河游泳,捉鱼摸虾,偶尔听说淹死了谁家的小孩。
我把童年也留在那里。曾经住过的老房子离桑干河不远,走上五分钟就能抵达河畔。
记忆中那些夏天的周末清晨,天刚亮就被父亲叫醒。迷迷糊糊从床上爬起,穿好鞋,美曰其名晨练。
经过蜿蜒曲折的小路,同父亲一起到坝上走走,冲着对面的人、远方的高山肆意呐喊,也招来同样的回声,便赶快再次回应,想必肺活量是那时候练出来的。
亦或是曲径通幽,穿过树林听鸟鸣,也悄悄摘路边盛开的黄色小野花,回家泡在塑料瓶里养着。
我的童年,不如母亲那般丰富。我见到的不过一片混浊见底的河水,有游来游去的蝌蚪,猛不丁也能邂逅几只青蛙。
父亲常常带了小瓶,装几只蝌蚪带回家,我视如珍宝送给我的朋友们。亦或是捡拾五颜六色的石子,攒了满满一大袋子,沉甸甸地拖回家,挨家挨户分给朋友们玩。
最喜欢的还是暮色四合之时,和父亲站在高高的大坝上看夕阳,西方半边天整个被染成绛紫色的绸缎,向那边延展开去。
儿时我喜欢看云,软软的,绵绵的,洁白的,纯净的,触手可及,想尝上一口,美得像童话。那绸缎就随着云的飘动变幻莫测,真是美得惊艳。
那时候没有手机,震人心弦的美景都印在心里,刻在脑海里。将太阳送下西山后,看老夫打井,直到夜色来临,我和父亲才舍得回家去。
今非昔比啊,当我和母亲并肩站在桑干河前,望着那波光粼粼的河面,在阳光的映照下反射出闪闪银光时,生出一种疏离的陌生感。
桥亦是经过重新修建的,那样完好无损,想起曾经残破的断了臂的桥,又想起那年溺死在那里的朋友,心开始隐隐作痛了。
然而,转眼就过去这么多年。
小孩子的欢笑声从远方传来,母亲一动未动,依旧注视着远方的河面。平静的眸子里有星星闪过,沉默良久,好像风与她无关,阳光与她无关,整个世界都与她无关。
我想这份心情我多少可以体会,不过几年光景,已是面目全非。
公路上的汽笛声,打破了内心的那份平静,分不清身在何方。好像置身于一个与自己无关的地方,又似乎还存有一丝微弱的联系。
仿苏州园林的建筑,粉墙黛瓦,小巧别致,与现在的桑干河融为一体,也算得上美观。
可我始终不愿接受,实在无法将其与记忆里的桑干河联系在一起,我爱的是那份朴素,那份自然,任何装饰都无法替代的美。
曾经,以为桑干河永不会干枯。曾经,以为天空永远清明澄澈。曾经,以为把记忆安放在这里,就可以用来回忆。
怎么一念之间,就物是人非了?
只能道时光变迁,沧海桑田。那时的日子太过平淡,无法让我学会珍惜,曾以为时光流逝很慢,长大离我还很遥远。
不曾想过,正是那些无聊到千篇一律的日子,那些无忧无虑肆意浪费的时光,都成为了生命中最珍贵的点缀。
很多事,很多记忆,过去很久才学会慢慢回味。像一杯醇香的陈年老酒,越品越有味道,夹杂着苦涩,也带着淡淡的伤感。
我很害怕再过几年,连回忆都不复存在了,唯愿旧时桑干河在我笔下得以永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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