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闹钟响了,闹钟的铃声是樱花雨,杰克第一次听到这个铃声的时候,便被如流水般缓缓流淌心间的旋律打动,于是把它设为闹钟铃声,他想一天如果从美妙的音乐中醒来,说不定我就可以拥抱光明。
今天应该是个好天气。窗帘的缝隙里有刺眼的光钻进来,清晨的光大概是上天派到人间的天使,天使的使命便是叫醒每一个还在沉睡的人。杰克揉揉微肿的双眼,想艰难的爬起来。夏天来的快,去的也快,持续高温之后,说立秋就立秋了。昨日立秋,不知是立秋的缘故,还是近日自己的心里总有什么缭绕着自己的缘故,今日的眼睛开始肿了起来。
近来,杰克每天早起照镜子,发现自己的眼睛都肿的厉害。他心里的那个东西总是缭绕着自己无法安眠,若干年前,当它出现的时候,他便把它当作一粒种子种在了心间,种子一旦种下,便开始一天一天地扎根,而他也一天一天的培育,施肥,浇灌,种子生长到今天,终于有一种破土而出的冲动。他已经无法按捺它的嚣张了。可是他却难以抉择,这不是生与死的抉择,在他心中,生与死的选择往往干净明了,可这次面临的选择却是千难万难。可是这个多年前种下的东西,也一直坚持的东西,如今就是在自己的心里不停的缭绕着自己,让自己三心二意,难以安眠。这个东西叫梦想,他一直热爱写作。
二
闹钟还在响着,今天听着这熟悉的音乐,心情开始烦躁。内心就像有两个小人在对峙,一个是凶神恶煞,一个是温和恭检。这让他心内澎湃可又时刻遏制。这样的感受,大概就像身处火热,心内冰凉。原来他一直是一个极度自制的人。伸手想关掉闹钟,可是闹钟却被自己碰到黄色地板上。他想伸手捡起被自己碰到地上的闹钟,他想关掉不停响着的吵闹,仿佛这一刻的安静自己是可以掌控的。可是他却感到自己的身体有哪里不对,身体僵硬,手脚也僵硬。伸手摸摸自己的腰,圆滚粗壮,仿佛还有些坚硬的柔软,他想起自己曾经摸过妈妈的貂皮大衣,也是这种感觉,但是比这软。他睁开眼睛,想看看自己到底怎么了。
杰克站在镜子面前,镜子里没有人,只有一只白色皮毛的猪,四肢短小,身材粗悍。他揉揉了自己的眼睛,拍拍自己的脑壳,用力的捏了自己的肚皮,他以为是自己没有睡好,这是幻觉。可是当他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镜子里依然站着一只有着白色皮毛的猪,四肢短小,身材粗悍。他不敢相信这是真的,肚皮还在放肆地疼痛。
盯着地板,地板的黄色此刻像是一张嘲笑的脸,对着他说,你变成了一只猪。
三
自从杰克变成一只猪以后,他便成了一只快乐的猪。它终于可以做自己想做而一直未做的事情了,还记得他的梦想吗,他想写作,他想成为一名作家。现在自己在一夜之间变成了一只猪,终于可以全心全意地写作,终于可以一心一意地走在成为作家的路上了,再也不用上班做不那么讨厌,甚至有一点点喜欢和擅长的工作了,可是工作再怎么喜欢也阻挡不了一颗想当作家的种子的疯狂生长啊。也再不用为生存计了,因为妈妈依然像照顾小时候的自己那样把自己照顾的很好,也是此刻,他才体会到母爱的伟大,就算自己变成了一只猪,妈妈还是认出了自己,把自己这只猪儿子还当宝贝。这让他感动到想大哭。
杰克很快从成为一只猪的震惊和悲伤里走出来,在妈妈的资助与照顾下,每天不停地写作,写他过去积攒的所有奇思妙想,写他内心里一切的情感,他想写作对于自己,是生命的一部分,它已化入骨髓,流入血液。
他从早写到晚,他的梦想是先在各大杂志发表文章,然后再出书。争取成为震惊文坛,震惊世界的猪作家。
可是事实往往总是在告诉着我们真相。在自己疯狂写了三个多月,向各种杂志,各种大期刊小期刊,投了几十篇小说,散文,诗歌以后,他悲惨的发现,它们全部石沉大海,它们是自己的孩子,是自己用血汗堆积出的孩子,可是投出去的它们却像是断了线的风筝,再也没有任何消息,看不见它们的任何踪影。风筝就这样飞走了,甚至没有留下背影。
四
杰克越来越壮了。自从发现自己写出的东西得不到任何赏识的时候,他便开始尝试各种美食。妈妈也变着花样给他做各种好吃的,做不出来的就给他买。国外的空运,国内的直升机送。于是他渐渐的写的少了,每天吃,睡,玩,闲逛。他突然觉得,原来当猪的感觉这么好啊,我也不用写什么作了。我就做一只快乐的猪好了,也不用工作。
这天,妈妈出去了。他想吃肉,可是妈妈只给他留了一些蔬菜在冰箱里。于是他决意自己出门去买。如果没记错的话,自己还是人的时候,出家门右拐的农贸市场那家新鲜猪肉店还在。
杰克踩着自己短小的四条腿,来到猪肉店内。他看中了悬挂在半空的那块最大最肥的肉,正要开口说自己要了的时候,他已经被人用一根绳子绑住了双腿。他被带到屠宰场,他被架上了砧板。他知道,自己这只白白净净的大肥猪这次是回不去了,他知道自己再也见不到妈妈了。他也想起了出门前,电视里正在播放中央台记者采访一位神奇的猪作家,猪作家脖子上戴着深蓝色蝴蝶结,猪作家说自己坚持写作写了十年。
杰克听到屠刀碰撞的声音,一滴眼泪缓缓流下来,迷了双眼,凉了脸颊。他仿佛看见作家那朵蝴蝶结飞到自己的耳边,对自己说,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是轻松和容易的,哪怕是你热爱的事,只要你想有所成,艰难与困苦都是你需要淌过的河流。而只要你坚持,不害怕辛苦,哪怕你是猪,你也会收获成功,收获喜悦。
屠刀终于架上了自己粗壮的脖子。
五
杰克惊出一身冷汗,睁开眼睛,看看闹钟。七点整。快速起床,刷牙洗脸,一边穿衣服,一边想着刚刚做过的梦,梦里的自己居然变成了一只白色毛皮的猪,这在以往他可能拍拍脑袋一笑而过。可是今天,他打开抽屉,拿出自己的日记本和蓝色钢笔,他翻开日记本,写下日期,自己也真的好久没写日记了。可是此刻,他在本子上写下了这句话:轻松,舒适从来不会成全真正的成功,而艰难与辛苦才是有所成的底色,就像死是生的底色。
杰克写完这些,系好领带,如往常那般与妈妈亲吻说早安,然后便出门上班了。
这个时候如果你也走在一条种满法国梧桐的马路上,你一定会看见一位走路带风,面带桃花,眼露笑意的年轻人,你听见他在唱歌,而你忍不住赞叹,今天的天气真好。
妈妈说,一只懒惰的猪唤醒了一个勤奋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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