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死在大年夜的父亲

那个死在大年夜的父亲

01.

二爹死了，年三十那天，被他儿子打死的。

02.

二爹是我老家的邻居，人长的瘦瘦小小，走起路来像一阵风，爱抽烟，爱笑。

周围的人都不太待见他，因为传说他的儿子是杀人犯，虽然谁也没有证据。

爸妈也不许我和弟弟跟他亲近。

但我和弟弟却偏偏很喜欢他。

因为他经常偷偷给我们买吃的，还乐呵呵的向别人介绍我们：这是我小孙子和小孙女。让我们觉得成为他的孙子和孙女对他来说是一件极荣耀的事。

我们喜欢他还有一个理由：他家门口有颗樱桃树，常有小孩子来偷，每次有孩子刚爬上去，他就及时出现在门口，响亮的一声咳嗽，孩子们吓得四下逃窜。可是我和弟弟偷的时候，他一次也没出现过。

然而随着我们一点点长大，听说了越来越多关于他的闲话，比如他老婆跟人跑了，他儿子是杀人犯…我们也就不理他了。

03.

后来，我上了大学，农村的孩子考上大学，是一件轰动附近村庄的大事。所以去外地上学那天，很多亲戚朋友来送我，他也在。

他在人群中被挤来挤去，讪讪的笑着。临上车的时候，突然把我拉到一边，迅速往我口袋里塞了一点东西，说：伢出息了，二爹脸上有光，去了好好学习，要是回来，就来看看二爹……

我掏出来一看，是一沓皱皱巴巴的零钱，有五块、十块、二十……

这些钱，不知道他攒了多久，当时的我也并不关心。我更关心的是，他是一个被大家孤立的人，我一个大学生怎么能让别人看到和他亲近呢？

于是我厌恶的把那些钱塞回到了他手里说，你自己拿着用吧。然后就飞快的跑掉了。

直到车开走，我看到他还怔怔的站在那里。

多年后，当我突然被一群人孤立的时候，才明白那时候的二爹，有多孤独。

04.

上大学后，我家就搬走了。从此再也没回过老家，再也没见过他。其实更重要的是，我愧疚的不敢见他。

后来偶然听说，二爹的儿子回来了，还带回来一个媳妇儿。我想，二爹一定开心坏了。

那个家里，再也不是他一个人。并且他还会有自己亲生的孙子，孙女。

05.

今年春节，突然收到他的死讯。我吓了一跳。

听说，年三十上午，他儿子和儿媳去打麻将了，走之前交代他在家劈柴并照看五岁的孙子。结果儿子打完麻将回来，他不但没劈好柴，还把自己的手砍到了，更可气的是，五岁的孙子坐在地上玩雪，冻的小脸通红。

儿子一生气，就踢了他几脚，谁知道他没站稳，一个趔趄就从台阶上摔了下去，五岁的孙子看到他掉下去了，在旁边乐的直拍手，他儿子一看，孩子难得这么高兴，打的更起劲了。

只是没想到的是，他太不经打了，不一会儿就不动了。儿子试探性的走上前一看，嘿，还真的死了。

儿子有点失望的回屋了，五岁的小孙子也有些失望。

村里人给我们打电话说这一段的时候，讲的绘声绘色，说好多人都在围观呢，咱们村呀，多年都没有儿子打死老子的事啦。末了，还叹一口气，总结到：也怪你二爹赶上了，你说他也真是的，刚好赶上他儿子打麻将输了钱。这人要走霉运呐，挡都挡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