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个人,我就是一个人;有一天我上街,踩对狗尾巴,我飞快地跑,差点被狗咬,这就是我。”
窗外细雨纷飞,春意绵绵,田宝的心中再一次念起这一段十年之前的文字,出自多年前的那位语文老师之口,伴随着唾沫横飞的语气,直接喷到了他的脸上。那是初中的一次语文考试,关于班级里的作文写作情况,语文老师表现出了极度的失望,几百字的记叙文写作,却找不到任何一份作文获得老师的褒奖。于是,语文老师顺手拿起坐在教室前排的田宝的作文纸,做出了以上评价:“你们写的作文,简直牛头不对马嘴!田宝的作文,我只能用一段话作出评价:我是一个人,我就是一个人;有一天我上街,踩对狗尾巴,我飞快地跑,差点被狗咬,这就是我!”
唾沫依然在田宝的鼻腔周围舞弄着让人作呕的姿态,田宝想到了小学升初中的那次考试,因为自己在作文之中,使用了一个之前从来没用过的成语,让他在班里得到了语文第二名的成绩,并在同学的羡慕和老师的表扬之下,步入了初中的学习生涯。那是一个炎热的夏日,一群同学在班主任的组织下,搭着用绿色篷布遮盖的三轮车第一次来到了镇上的中心小学,参加小学毕业考试,中午考试结束之后,田宝便在从考场出来的那一刻,公然向他的班主任宣布,他在这一次考试中,用了一个之前从来没用过,他也敢肯定其他同学也绝对不会使用的一个成语,写到了这一次的作文之中,他似乎完成了一次壮举,足以让他成为这一帮同学之中,唯独一个携带着无上的荣耀踏进初中的领地,这个成语叫“兴高采烈”。然而,当唾沫浓烈的气味浸润了他的肺部的这一刻,他尝试着寻一个成语来形容此刻的心情,于是在思维的夹缝中终于挤出了一个成语——“兴高采烈”。
“或许,我是一条狗。”
田宝成为一条狗,他嗅到了初中那间破旧的图书室里的诱狗的气味,那是夹带着书本受潮之后腐烂的味道,因为初中离家太远,周末不能回家的田宝便一头钻进了用木板在教室的后面隔成的隔间图书室里,一本本地翻开一些堆在地上的,倚在八十年代油漆脱落的书架上的书籍,《中学生作文选》、《百科全书》、《海底两万里》... ... ,田宝还在废弃的书堆里,找到了一本让他倍感兴趣的书籍《白鲸》,他将受潮发黄接近脱落的封面撕下,放到嘴里慢慢地咀嚼,那份味道显示出了不可抗拒的诱惑力,或许他就是一条狗。三年之后,他几乎啃完了那间破旧的图书室里存放的书籍,相对于期间被流氓尿在床铺上的味道,还有那份在学校背后山坳里与同学单挑流血的味道,以及春日的早晨宿舍外面被人踩死的猩红色的蜈蚣散发的腥酸气味,他唯独将书本受潮后腐烂的味道带入了其后的时光。
田宝到县上念了高中,回家之时先搭车回到镇上,已是下午,再也搭不上当天回村的农用车,于是每个学期只能假期回家,周末留校。没钱,因此他无法随同县上的同学周末到网吧打游戏;个子小,他无法随同其他留校的同学到操场上打篮球;穿着寒酸,他无法一口气从教学楼走道的西侧走到东侧,去认识那位风一样的女孩,女孩在那一个南方的初秋的湿润的夜晚,借着晚自习之后一直保持亮光的路灯飘入了凭栏倚靠在三楼的田宝的视线,田宝喜欢这种湿润的味道。在之前的陈旧的笔记本中,他更多的是关于故乡。他新买了一本笔记本,开始写女人。
“黄叶又在瑟瑟秋风中跳起舞来,这是等待的深秋。你不禁自叹... ...人生浮华,何日尘埃落定?是是非非,风尘万里,唯有她,让你察觉自己的卑微,唯有在她的面前让你无所适从,这便是凡间,她是你心灵的基石,而你仅是她眼中的一个静景,你能将她出现的一霎那留在心中许久许久,而她却只能让那一瞬间随风而逝,也许你在风中是为了等待,但出现的也仅是几片落叶,你找不到北,任由那些叶儿在风中传情,你无暇一顾,你无限茫然,下一个出现的又会是谁?而曾经的那一瞬间又会何时出现?”
“她离开你的视野时,你是显得那么无助,旁边再多的精彩也无法换来你心中的一笑,当与她的对话时她的眼神流露出内心在痛苦的挣扎时,你也只能将两眼转向另一边,那也许有更美的风景,但你内心的痛苦她依旧无法理解,你自认无能,你自感自责。为何每次你都是与她相向而行?或者只有那眼神与你一掠而过,浮华的人生就是如此的一场游戏,仅记住了何时开始,却不知何时结束。受折磨的往往是不懂规则的人,你的思念乱了套,但依旧“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曾经的幻梦出现在眼前时,风儿又很快将她的身影带走,你的心和尘埃一齐落下,这个傍晚没有夕阳,犹如没有她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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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三年断肠梦,一纸婉拒笙箫景。笔下缠绵三万字,难诉千日相思情。岚的出现,真正的刺激了田宝的写作,然而三年的默耕,却换不来与岚的一份相识,或者说与岚的关系,且作是同学的同学罢了。三年,仅有的一次从运动场到校门口,岚坐在田宝的单车后座,仅有的一份告白,那是从校门口到家门的三百米的行程,昏黄的路灯下等到了一张婉拒的卡片,且胜过行文万千。
“行人都在匆匆的朝着家的方向赶路,唯独我呆站在校门外的路灯下木然地同认识的人打着招呼,默默地等待着那个并不知道我在等她的女孩。而此时的我也只能睁大眼睛,深怕她从我的身边溜走。又是人快散尽之时,她推着自行车缓缓出了校门,和相随的几个女生微笑闲聊着,洋溢着微妙的微笑,我得出结论,那叫气质。我叫着了她,并送上尚未包装好的水晶球,希望她能明白我的心如水晶般没有丝毫恶意,也希望能理解我所写下的诗句:“我住长江头,君住长江尾,日日思君不见君,同饮长江水。此水几时休,此恨几时己,但愿君心是我心,定不负相思意。”我在言:“让我再送你回家吧!”“不用了。”便从袋子里抽出了一张小纸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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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随手将她给我的纸条扔进了路边的垃圾桶,整理了面容,走进了宿舍楼。这一细节后来却成为我遗憾不已的事儿,时不时困扰着我的思绪。我竟将一个暗恋多年的女生给我的珍贵的墨迹给无意地丢弃了,犹如风儿吹落那些本不应离去的树叶。而我也将这唯一的幻梦的依托的小纸条丢到了时光的角落里,再也无法寻回。”
其后的日子,思念已是长安金陵的距离,田宝在西北的大图书馆里坚持着大量的阅读,尝试着不同体裁的写作,他论为了一个狂热的文学分子。初到西安的第一场大雪之前,他坚持着每周的情书,坚持着每日的短信;第二年,西安没有下雪,他坚持着节日的问候,自此开始每一个新年初一的早晨,便是赠与岚的最纯粹的祝福——“每个早晨都是一份愉快的邀请,让我的生活更加朴实,或者说纯真。”第三年,西安又下了一场大雪,田宝手捧着一个蛇果,开始了那排白杨树下的独自守候,大雪在雨伞之上堆积了拇指的厚度,南京没有下雪。至此之后,曾经的笔记本,用牛皮纸包裹的严严实实,存入了储物箱,直到南归之时,才将其打开,移到了田宝书房的最醒目的书架上。
田宝倚靠在书架边沿,朝着窗外吐着烟圈。顶层的书架是久未翻动的书籍,覆盖着厚厚的尘灰,田宝抽出了最显眼处的旧日笔记,撕下了泛黄的末页,吐掉烟头将其揉成一团放入嘴中咀嚼,湿润浸喉,微甜。两年的工作,同一个城市,却未曾见面;一架子的书,如今却难以行文。阅读,是对写作的单相思。
“或许,我是一条狗,狗改不了吃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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