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刻的吴海江也想到了自己的生活。他的第一次婚姻是父母一手包办,没有一点他想要的成分,但是,为了实现父母传宗接代的思想,他忍受了很多无奈。他可以承受贫穷,但是无法容忍晚上睡在他身边的是个自己毫无感觉的女人。他在物质和精神的双重压力下苦苦挣扎,终于不负重荷,以一种强硬的反射动力,从苦闷的婚姻里跳出来,尽管父母和一双儿女因此与他成仇,他也无暇顾及了。
第二次婚姻倒是他自找的,麻烦也是他自找的。第二个妻子年轻貌美,是那种能给他感觉的女人,他确实动用了一些功夫,花费了不少心思,才将她娶到怀里。但是,这场用汗水和努力争取来的婚姻并没有给他带来他想要的生活,妻子的红杏出墙,彻底打碎了他心目中的爱情神话,尽管他痛苦无比,仍然拼命去挽救它。他就像个旧社会的小媳妇一样,努力想要感化她,可是,一场漫长的战役打下来,他还是输了。其实,他想要的也不多,那个睡在身边的女人除了能让他产生感觉之外,就是能守在他的身边,相夫教子,安于他缔造的并不富裕也衣食无忧的平淡生活。他需要比原来更多一点温暖,需要身边的那个女人对他用一点心,懂他,至少他们得有话说,日子才不至于那么漫长。然而,他在四十年的人生风景里左顾右盼,四顾茫然,终不得而遇。他不得不在幼小的孩子和强大的世俗面前,低下高昂的头颅,俯首做那个被岁月无情审判的罪人。他在这种审判中,默默地承受着抚养女儿、拼命挣钱养家糊口的责任。
四十岁生日那天,吴海江终于说服自己明白:自己不快乐!这种感觉很可怕,就像一个人低着头划船,直到江心的时候才明白自己走错了方向,却已经没有力气了,他茫然四顾,到哪里的距离都一样长。后来,他索性抛下手里的浆,开始承认自己想要的女人世界上根本没有,是野百合的出现颠覆了这一切,和野百合在餐馆吃饭的时候,他仿佛把自己一辈子欠下的话都说了,还是说不完。有时候两个人说着说着,会同时冒出一个相同的词或者念头,就像是什么东西在空中“呯”地碰了一下,火花四溅,就都会心地笑了。而和野百合在床上,他竟然能完全摈弃他们之间物质生活造就的隔阂,那么自然、娴熟地彼此交融,彼此愉悦。他觉得这是人世间最美好的时光,尽管来的晚了一些,仍是最宝贵的,他急于抓住,并下定了努力到底的决心。
歇息了一阵,野百合慢慢起身,想去洗澡。吴海江说:
“乖乖别动,我去给你放好水,你再起来。”
野百合就重新俯回松软的枕头上,看着吴海江强健的身躯,晃晃地消失在房间与卫生间的转角之处。
吴海江很快放好热水,回到房间,他要求将她抱去卫生间。野百合说着不行,不行,柔软的身体已经被抱在吴海江的怀里。她将头紧紧抵着吴海江的下巴,脸上无比娇羞,心里充满柔情蜜意。吴海江将她放在卫生间门口,一直看着她走进去,才轻轻地带上门。
野百合湿淋淋地站在浴缸里,呆呆地看着镜中的自己,细碎的水流顺着发梢蜿蜒而下,痒痒地梳理着她的身体,就像他的双手。她想:再温暖的水,也不如他的身体;再动听的水流声,也不如他的声音。
野百合泡了一个舒服的热水澡,酒精造成的眩晕已然散去。她裹着浴巾走进房间,站在镜子前面梳头。长长的头发湿润地垂下来,在梳子的节奏里青草一样摇曳。昏黄的光影里,凌乱的床铺已经被吴海江收拾整齐,一切都那么温暖,甚至无比暧昧。
吴海江也洗了个澡,当他从卫生间出来的时候,野百合已经换上了一套粉红色的睡衣,安静地站在镜子前面,领口开着,白皙的乳沟惊心动魄地半露出来。他慢慢地走过去,抱住她,轻柔地吻她,两个人的四只手,在彼此的身体上热热地游走开来……她开始轻轻呻吟的时候,他已经把她抱到床上,所有的衣服都没有了。
在此起彼伏的又一场厮杀声里,他们双双留下了眼泪。他们离得那么远,遇见得那么晚,能达成一次空间的相见,需要跨越多少现实的障碍啊,然而,到最后,他们要的只不过是这么一张床,一场相守,一个无眠的夜晚。
天亮时分,他们终于累累地睡去,当再一次睁开眼睛的时候,白天已经过去了一大半。贪婪的爱欲消耗了他们的全部体力,务必得补一补了。于是,他们拖着疲乏的身体和满足的心情,相拥着走出宾馆。天空下着细雨,雨滴像温柔的梳子,不紧不慢地梳理着这个浮华的城市里浮华的一切。那细碎的雨声就像天使在鼓掌,一切都因为相聚而变得美丽起来。
还是那个川菜馆,还是临窗那个小桌。好像男人和女人一起吃饭,大多都是选角落里临窗的位子。是因为渴望安静,留些私密的欣喜,还是因为回头就能瞥见红尘走来窜去的人影,才更懂得爱惜眼前人?此时的吴海江和野百合应该是属于后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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