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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士德:追寻精神家园的浪子

浮士德:追寻精神家园的浪子

作者: 散人漫语 | 来源:发表于2016-06-29 23:40 被阅读556次

    《浮士德》是歌德的一部呕心沥血之作,是德语文学的一部代表之作,是有着欧洲古典四大名著之一美誉的经典力作,同时也是一部旷世不朽的巨著和杰作。这种伟大的作品,不同的民族、不同的时代都会有不同的解读,并且往往常读常新、获益匪浅。本文即从一位接受者的角度出发,在分析浮士德形象的基础上,揭示出显型的浮士德精神和隐型的浮士德难题,从而清晰的诠释浮士德的一生是寻找精神家园的一次审美体验。

    绿原在《浮士德》译本的前言中说:“不提到歌德,就写不成一部世界文学史;同时,不读《浮士德》,也难以理解歌德之所以是歌德。”诚然,《浮士德》是歌德的重要代表作,它与《伊利亚特》、《神曲》、《哈姆雷特》并列誉为欧洲古典四大名著之一,它是一部关于世界和人生的作品,具有形而上学的哲学意味,是“现代哲学的诗,又是诗的现代哲学。”《浮士德》的创作历时六十年之久,加之期间发生了历史性的巨变,歌德的思想也经历了几次升华,这一切,都集中的反映在这部巨著之中,使这部作品充满了深刻的哲理和无限的解读空间。以至于几百年后的今天,人们还在不停地对浮士德形象、浮士德精神以及浮士德难题等问题进行现代性解读和阐发,可见其意义之大、影响之广。

    诗剧《浮士德》分上下两部,共计12111行,篇幅虽不算小,但毕竟有限。相比之下,它的魅力和影响力,却几乎无限、无穷。这是和作品丰富、复杂、独特的艺术形式和思想内涵分不开的。杨武能这样解释道“艺术形式方面,首先它是一部诗剧,同时具有戏剧和诗歌的特点。其次,它所跨的时间维度极大,剧情极富跳跃性,而更堪玩味和咀嚼。最后是对于象征这一艺术手段普遍、大胆和天才的运用。思想内涵方面,它是如此地丰富、深邃、复杂而又多层面,以至不同时代和不同民族的读者,人人都可以从中发现一些新的东西,以至一代一代的研究者,对它总是说不完,道不尽。”一个“说不完,道不尽”直是道出了《浮士德》研究的无限空间和价值性。

    一、浮士德形象

    歌德的《浮士德》有一个特色便是象征手法的运用,这不仅仅涉及人物原型、文学意象、故事模型,而是贯彻全书,几乎无处不在。深刻的象征都带有朦胧性质,作品的含义也变得丰富,浮士德形象的多重含义便是一个显著的例子。在郑克鲁主编的《外国文学史》中分析了三个主要含义:“首先,浮士德在很大程度上是歌德的化身,他的追求与歌德的生活经历有很多相似,他追求的性格特征寄寓着歌德自己的生命活力。其次,浮士德又是西欧近代先进知识分子的象征,尤其是德国知识分子的理想化象征,他离经叛道,上下求索,不怕失败,反映了近代思想家不满足于现实,要将理论见诸实践,将人生艺术化的追求。再次,浮士德又是人类积极精神的象征,是新兴资产阶级巨人形象的象征。”这三重含义彼此之间又是相通的,浮士德是歌德本人的世界观、人生观和他自己的生活体验为原型在作品中的投射,是个人本质力量对象化的呈现,同时又添加了理想化元素,因此代表着更典型、更富有象征意义的先进知识分子甚至整个人类的积极精神形象。小而言之,浮士德身上浓缩了歌德本人一生的生活经历和思想体验;大而言之,浮士德又是一种精神的象征,这一形象揭示出人类自身存在的追求和发展必须通过现实的社会生活才能进行并得以实现的真理。杨武能在《术士·哲人·人类的杰出代表》一文中提出了“浮士德即歌德”的看法,他引用了歌德的话:他的所有作品“仅只是一部巨大的自白的一个个片段”,又承认自己常常进行“诗的忏悔”。并且进行了解释“诗剧的第一部中的浮士德体现了狂飙突进的精神,是青年时代的歌德;第二部中的浮士德体现了古典主义和浪漫主义的精神,是到了魏玛以后的歌德;诗剧最后一幕,那位胸怀全人类、目光远大的老博士,可以讲正是老诗人和老哲人歌德。”杨武能的这种解释不能说不对,但容易使人陷入定性思维,直接导致主题先行,诱使读者在思考作品时对号入座,从而忽略了浮士德身上的一些潜在弱点同时也限制了对思维的探讨和深层意义的追寻。

    浮士德形象正是在书斋、爱情、政治、艺术和事业五种追求的过程中展现出来并得到进一步彰显,他一方面作为象征代表的是歌德化身、先进知识分子形象、人类积极精神,这是下面我们将要讨论到的显型的“浮士德精神”,是一种自强不息、不断追求、永不满足的向上的一股力量;另一方面浮士德形象也是“普通人类的代表”,是歌德“庸俗市民”的流露,是普遍人性弱点的揭露,这就是浮士德人生追求中所遇到的“浮士德难题”,亦或称作“浮士德困惑”或“人生悖论情结”,在剧中是一种隐型的显现,却是一种不可忽视的现象。这显型的浮士德精神和隐型的浮士德难题向我们展现了一个完整真实的浮士德形象,也表现了资产阶级上升时期知识分子自强不息、不断追求、永不满足的精神理想,同时也暴露出他们身上灵与肉、感性与理性、个性自由与社会约束等二律悖反悖论,并且在此二重性中不断的实现超越自我、完善自我的过程。

    二、浮士德精神

    在歌德的笔下,浮士德的探索是没有止境的,从来没有停留在一种思想或感情的体验上,而是不断地发展和变化。在《天堂序曲》里,歌德借上帝之口指出,阻挠人们向善的,不是人的过失,而是人的无为。“人的精神总是易于驰靡,动辄贪爱着绝对的安静;我因此要造出恶魔,以激发人们的努力为能”。天主认为,人在努力的时候,不可避免地要犯一些错误,这并不要紧,而是深信“一个善人只要他努力向上就不会迷失正途”。浮士德把《圣经》上“约翰福音”的第一句话“太初有道”改译为“太初有为”,就是强调了行动的重要性。只有行动,才能满足浮士德的追求,使他不断向善。“凡是自强不息者到头我辈均能救”,浮士德怀揣着行动和自强不息一路狂奔,为着幸福和理想而前进。覃小超在《论浮士德精神》一文中分析道“浮士德的一生是在不断的行动中度过的,他经历了书斋生活、爱情生活、政治生活、艺术生活以及其他事业的活动。当浮士德回顾自己一生的时候,心中产生了一股忧愁。他感到自己走了许多弯路,常常犯错误。但是,他没有象一个‘愚人那样把眼睛仰望着上天,以为有自己的同类高坐云端’;也没有象一个懦夫那样,贪图安逸,碌碌无为地生活;而是自强不息,不断地‘贪图’、‘求其实现’,使他的生活如同狂风暴雨一般。行动是浮士德一生中可以确定的、不变的规律,它是浮士德精神主要的,也是最根本的特征。”这里,浮士德否定了现实世界之外的“彼岸世界”,只相信自己的行动和自强不息才能使“人生之树常青”,意味着他开始走向现实生活。行动本身也代表一种精神,代表着不断追求、永不满足、自强不息,但这行动并不是一个单曲循环的过程,而是积极进取的。歌德说:“浮士德的行动是一个越来越高尚、越纯洁的努力,直到死亡。”浮士德并不是为了行动而行动,而是为了真理而行动,为了生活和自由而行动,“要每天每日去开拓生活和自由,然后才能作自由与生活的享受”。

    从上面的分析中,我们可以读出浮士德精神的精髓所在,一种是显型的不断追求、永不满足的自强不息精神,一种是隐型的以仁爱为核心的追求善的人道主义精神。这种精神是和歌德所接受到与经历过的文艺复兴和启蒙主义相互联系的,也是感性与理性、灵与肉等二律悖反所达到的辩证统一和谐和。文艺复兴是人的解放、重新发现了人的价值,人本主义、人道主义得到了张扬,但同时也是“近代人失去了希腊文化中人与宇宙的谐和,又失去了基督教对一超越上帝虔诚的信仰。人类精神上获得了解放,得着了自由;但也就同时失所依傍,彷徨摸索,苦闷,追求,欲在生活本身的努力中寻得人生的意义与价值。”启蒙运动彰显的是理性主义,是一种自强不息的进取精神。而歌德正是这时代精神的伟大代表,“他表现了西方文明自强不息的精神,又同时具有东方乐天知命宁静致远的智慧”,因此,歌德把这种精神投射到剧中浮士德的人生追求中去,一方面他积极进取、不断追求、永不停留,向着真理、理想和自由而去追求;另一方面,不断追求的结果却是以一出出的悲剧收场,虽然结局是众天使解救了浮士德的灵魂,这只能说是善战胜了恶,一个集体的人类的胜利,对于个体的人来说,在这追求的过程中到底获得了什么意义与价值呢?这就不可避免的介入到这部诗剧给我们留下的浮士德难题上。

    三、浮士德难题

    陈大夫在《关于<浮士德>的美学思考》一文指出“浮士德绝不是理想化的人物,而是一个有许多弱点并在克服弱点中前进的强者。”浮士德与魔鬼梅菲斯特的对立,是人的内心世界中理性和欲望的对立,这种冲突使浮士德陷入两难境地:“在我的胸中,唉!住着两个灵魂,一个想从另一个挣脱掉;一个在粗鄙的爱欲中,以固执的官能紧附于世界;另一个则努力超尘脱俗,一心攀登列祖列宗的崇高灵境。”这就是西方著名的“浮士德难题”:怎样使个人欲望的自由发展同社会和个人道德所必需的控制和约束协调一致起来——怎样谋取个人幸福而不出卖个人的灵魂。

    歌德笔下的浮士德难题,不仅是浮士德个人的,也是西方近代社会的一个普遍问题,也包含对现代人精神困惑的一种思考和回答,因此,对浮士德难题的研究仍旧非常有意义和价值。我们在上文的浮士德形象分析中注意到,在其艰难探索的一生中,充满着诸如灵与肉、感性与理性、个性的自由与社会的约束、善于恶、理想与现实等矛盾,但这是二律悖反的矛盾,对立的两者没有孰是孰非。欲望、人性、自由是人与生俱来的,而道德、理性、社会约束是社会文明程度的重要标志,两者之间是对立的,不能追求某个方面的输赢,那样只会造成二元对立,而浮士德正是在不断的追求实现两者的统一。下面我们以灵与肉的关系为例探讨一下浮士德的寻求统一之路。

    灵与肉的关系,既贯穿于整部《浮士德》之中,又在“爱情追求”中得到重点体现。在“知识追求”阶段,浮士德如康德一般沉溺于知识的海洋,皓首穷经,以期通过知识追求来把握宇宙和人生的奥秘,但这种只重精神而忽视实践的状态导致其精神危机,意欲自杀,幸亏他的“童年情感”抢救了他,也从此下定决心走出象牙塔,体验大千世界的美。从“知识追求”到“事业追求”这过程中,浮士德经历了一次一次的挫折,徘徊于一段又一段的感官欲望之中,但最终都以惊人的毅力追求着精神的超越。人生的意义究竟在于肉体的快乐和生活的享受,还是在于超凡脱俗、追求精神境界?浮士德以自己的行动告诉了我们他的选择:一方面对世俗感到厌倦、不满,要寻求高远的精神目标,另一方面又不能完全脱离现实生活,而达到精神目标的途径就是靠脚踏实地的生活实践,在追求灵与肉统一的前提下继续向前进发。灵与肉的关系是歌德时期所要关注和解决的一个现实问题。黑暗的中世纪严重压制了个人感官欲望的追求,过分强调精神超越;文艺复兴以来,人们开始直面自我和基于肉体的自然欲望。无论是基督教禁欲观念还是文艺复兴的肉体解放思想,都没有能够很好的解决灵与肉的统一问题。浮士德形象的塑造告诉我们人是一个灵与肉的结合体,不能顾此失彼,这是一个悖论,但是还是要在这矛盾统一体中继续前进。

    寻找精神家园

    有的学者认为“因为死亡,人们为此自强不息、孜孜以求、代代袭传——这便是人类崇高的悲剧精神。浮士德精神正是这种悲剧精神、人类精神的形象化写照。”并且引用邱紫华的观点“人的最根本的精神就是悲剧精神。丧失了悲剧精神,也就丧失了人存在的意义和人生的价值。”笔者以为这种观点有失偏颇。诚然,浮士德的知识追求、爱情追求、政治追求、艺术追求和事业追求都没有达到自己预期的理想,但并不能就此说浮士德精神是这种悲剧精神的形象化写照,虽然二者都彰显着自强不息的精神。这是一种大而化之的表面相似性,是一种人类集体主义的自我牺牲,因此它掩盖了浮士德精神的内在意蕴和深层次人的、人生的意义及价值。董新祥在《浮士德形象与现代人的精神困惑》一文中指出“浮士德在‘灵’与‘肉’中困惑着,又由于‘灵’与‘肉’的相互作用而得到救赎。可以说‘灵’与‘肉’在浮士德的身上达到了辩证统一。”“灵”与“肉”可以看做二律悖反的两方面,在此文中,作者对“浮士德难题”进行了探讨,同时也给出了自己的答案,这似乎对我们解决这一难题提供了一些线索,结果就在过程中。

    杨必容在《论<浮士德>中的“人生悖论情结”及其消减方式》一文中用“人生悖论情结”解释“浮士德困境”,“人生悖论情结”即指“人性的悖论:人类欲望的不断膨胀,人与自身欲望的冲突和斗争;人生的悖论:个体的有限性无法超越时空的无限性;人的社会性悖论:人身在群体、社会之中,人的个性与自由必然受到社会组织中各种规则、等级的限制”,并指出“浮士德精神”是“人生悖论情结”最好的消减方式。这属于从古代优秀文化遗产中汲取营养来解决现下的精神困境问题,但是以“浮士德精神”来作为解决“浮士德难题”的答案未必妥当。从前面浮士德形象的分析到浮士德精神的揭示与阐发再到浮士德难题的内涵,我们可以看出,这几者之间是相互联系、相互起关联作用的。下面笔者提到的寻找精神家园,也是于此有莫大关联,可以说是有浮士德形象的影子,可以说有浮士德精神的追求,也可以说有对浮士德困境的一种解答。

    歌德的《浮士德》是人类追求和寻找精神家园的一种艺术化表达,浮士德的一生是寻找精神家园的一次审美体验。寻找精神家园可以说是每个知识分子的责任与追求,这与人们的文化底蕴、怀旧意识、历史态度和精神文明发展状况是息息相关的,更是文学表现的一条主线。现在有多少人还在怀念周代礼仪社会、希腊城邦时代,更不用提大量的咏怀诗、咏史诗,精神家园是一个心灵的归属、精神的寄托,是“虽不能至,心向往之”的“无何有之乡”。正如宋虎堂所说“精神家园,是人类精神生活的支柱,人类自从诞生的那一天起,就一直在寻找,现代人的渴望似乎更加强烈,精神家园也就在寻找中得到永恒,在寻找中获得一种审美体验。”精神家园是一种审美体验,在体验中得到永恒。有些宗教信仰者的精神家园就是彼岸的天堂,可歌德是泛神论主义者,他笔下的浮士德不断追求理想的过程也是一个不断寻找精神家园的过程。

    在知识追求阶段,浮士德最初的精神家园是自己的书斋,皓首穷经的结果换来的却是埋首故纸堆,体验生活成了他要寻找的精神家园;在爱情追求阶段,他的精神家园是甜蜜的爱情;政治追求阶段,他的精神家园是“紫禁城”;艺术追求阶段,古典美化身的海伦是他的精神家园;事业追求阶段,大海则成了他建立伟大功勋的精神家园。一步步走来,他在不停地寻找着自己的精神家园,而在他寻找之前,他以为将要寻找的那个就是,于是他努力追求,最后天使带领他去了天堂,到了他的最后归宿地点。每一个人都有一个精神家园,但是每个人的精神家园却未必相同。浮士德就像整天推石头上山的西西弗斯一样,他的一生都在追求中体验,在探索中实践,是一种乐观的自强不息的追寻,毋宁说这追寻本身就是他的精神家园,因为他在这追寻中精神得到升华。尼采说过“人需要有一个目标,人宁可追求虚无也不能无所追求。”浮士德追寻的不是虚无,虽然他一直在追求,还没有追求到他的精神家园,也许他的精神家园就是天堂吧,如果不是那一定就是未来的“天堂”,生命不息,追求不止。

    综上所述,在歌德的笔下,浮士德好似一位追寻精神家园的浪子,为了家园、远方、理想、真理、自由、生活而不断追求、自强不息,“浮士德形象”深深地印在每个读者的脑海里,“浮士德精神”流淌在每位读者的血液里,“浮士德难题”启发着每位读者的思考与反思,我们在一起分析作品中寻找着浮士德的精神家园,同时也在寻找着我们自己的“精神家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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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牙早:人都是矛盾的,浮士德也不例外,这样的努力意味着什么?我努力的爬啊爬,终于翻越了重重兔毛,但是我看不见东西,这样的我如何告诉你们上来看看,如何帮你们停止打转往上爬呢?
      • 骑着蜗牛穿越时光:用了半个小时,很细腻地品读了作者对《浮士德》的感悟。人性的善感,使得人类走上了一条不断悟道的旅行。人生没有对错,对只是对生活有着进步的,优秀的,有效的,珍惜的人生态度的认同与赞扬。相反,对于错的界定也就是荒废的,丑陋的,邪恶的,堕落的谴责与惩罚。世界间所有的诞生与消亡都没有对与错,气象宇宙与万物生灵之间的互动效应是永恒存在的,二律挬反的奥妙,正是人性善恶的对立,也是人性向往的探索,这种坚持的境界,如同《浮士德》中显型与阴型的撕扯和较量。这也正是人性智慧里寻觅的精神效应。如同文字表述对身同感受的极致欲望而不能极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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