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什么在门前打晃

        胖子家的矮门上，两边挂起了白色的绸布，门内是暗红的烛光，抽泣声持续了好几个小时。天上云好久不动，偶尔几行大雁飞过，村口的大石头变的冷硬，那远远近近的山，跟着夕阳同时沉了下去。

        在中午十二点左右的时候，胖子被运回了家。我妈说今天早上他经过我家门前，随手扔给了她一根甜甘蔗，就笑嘻嘻的回了家。胖子的妈，近七十岁，眼睛不好，经常辨不清楚人。见胖子被运送回家，她一时不敢相信，掩耳痛哭，也由于患心脏病的缘故，整个人哭着就晕了过去。胖子就这样没了呼吸。

        胖子还很年轻，四十岁不到，没有娶妻。由于太胖，工作一直没有着落，前些年在街上做烧烤生意，常常忙到半夜，有时候并没有人，但他一直在夜里守着，后来亏了不少钱，又落下了一身的病。年前的时候相亲，对象是两个孩子的妈，听人说是一脸朴实相的女人，最后不知道是因为胖子太穷，还是因为他胖，婚没有结成。胖子之前有好几次相亲的经历，结果都是和那次一样，不了了之。

        其实，胖子是捡来的，家里本就贫穷，在胖子之前，他就有四个兄弟姐妹。日子过得拧巴，这是那个时候，农村的常态。突然来的小生命，让本就拮据的生活难以继续，营养不足的缘故，胖子的生妈挤不出一点奶水，家里又没有多余的钱，几个孩子不是这顿挨饿就是那顿挨饿，这就把胖子送了人。那是四十年前的事了，在妇女们的闲谈中，我无意识记得了这些上一辈的回忆。现在的胖子的妈，是个善良的老人，那时候她也才二十岁，还是个年纪正轻的姑娘，新婚不久，当看到那个包裹在破竹摇篮里小生命，挥着两只白白的小胖手，发出嘤嘤的哭泣声时，她眼神慌张，没有犹豫，就抱回了家。

        生活的窘境不曾压倒这个天生的乐天派，他虽然胖，但极爱干净，脸上的胡子总刮的干净，剃的寸头，脸上没有中年人的油腻。胖子的嘴巴小，而嘴唇外翻，自带了一种喜庆，何时讲话都像是在对你笑。他最爱看人打麻将，有麻将场的地方，就有他在观望，还不忘“指点江山”，最后输钱的人就不高兴了，叨叨着叫他看牌不讲话。他就端着他的旧茶杯走了，身影晃在日光之中。

        村里的人都唤他胖子，他也乐呵呵的应着。我其实，很少见这么单纯的成年人。他的大而深的口袋里，总是装着吃食，瓜子，糖果这类小孩子爱吃的东西。记得小时候，我和伙伴们嘻戏，奔跑间撞到胖子哥，就顺手从他的大口袋里抓吃的，然后跑着就跑远了。

        在那些平淡如水的日子里，无形之中，胖子的存在，像一剂调味糖，给了我们细碎的快乐。他突然的离去，让左邻右舍都陷入了一种无名的悲痛之中。我记得我妈红着眼睛说“好好的人，怎么说去就去了…………”，话语间是无奈也是不舍，大家围着火炉，木炭的热度红上了一张张黑黄的脸，他们讲着胖子的生平，仿佛那个人，还活生生的立着。

        已是暮秋时节，中午还暖的风退去了热度，吹凉了延绵荒寂的稻田，在那些长满野草的小道上，偶尔有孩童玩闹跑过，我好像看到三十几岁的胖子，捡了晒干的稻草扎成谷堆，他的胖是天生的隐疾，可他不曾因这些忧心，如果有，一定是在我们看见的地方。老树在夜里摇，它也知道，这里曾经住了一个可爱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