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新园子,不是古月村爷爷祖辈留下的家产!也不是古月村爷爷破天荒置办下来的!就连和新园子并排隔两家,又隔了条小小巷道的我家足足六七分长的老院落,在不顶事的古月村爷爷在世时,被隔壁同姓氏却心机多端的邻居期瞒诓骗去多半,待至临汾熬相公的父亲,在血气方刚之年受积极思想引导,加入到临汾攻坚战的人民解放军,后因腿胯枪伤复员归乡到操持家务,家里的长院子,已呈个方形的小三分院落。
爷爷奶奶没有己出的孩子,在我们照壁对面当年的关庙里,农历正月初四的凌晨,夫妻俩偷偷抱养了五里外家道中落财富韩家庶出的遗腹子。那个被韩家大奶奶赶出家门流落到古月村的我亲奶,或许带着韩家大奶奶一纸休书无颜走进娘家的门庭。或许带着肚里的孩子回娘家,曾被刁蛮的长嫂羞辱。或许那时的她绝望里似片洪水激流中挣扎的昏濛落叶,凄凄惨惨的存在已把她折腾的了无华彩。或许那时的她难胜命运的变故,已处在疯癫的边缘。我父亲李文俊在娘亲肚子里就感受到人世的苦痛,感受到娘亲的酸楚,娘亲不定的情绪也许波及到肚子里的我父亲,形成了父亲毕生多疑敏感的性子。
古月村的爷爷奶奶也许早已注意到流落到村庄流落到关庙(当年关庙没改成之后的学校)勉强寄存的我亲奶,他们也许像别的村民般的为这个落难伶仃的孕妇施舍过多碗的粥饭,数块的热馍。也许在那个阴风呼啸,新年初四的凌晨,月未张彩,鸡鸣阵阵,一宿辗转难眠的古月村的爷奶,乘着鹤唳的风,习惯里到三十米处的关庙走走,他们打着马灯,顾虑不安的夫妻在关庙烂麦杆堆积的地板间,先是瞧见睁着眼睛的我亲奶,绝了呼吸,身体冰冷,一只手臂抓在胸部,两条光裸蜷曲的腿胯间,带着体液带着脐带的婴孩我父亲李文俊,赤裸着巴掌大的小身子,气若游丝。不知夜里什么时辰出生的父亲李文俊,此刻早已失却婴孩天生爱哭的禀赋!古月村的爷爷毫不犹豫脱下自己的黑粗布夹袄,断了婴儿脐带,匆促包裹好几近冰凉的婴孩我父亲李文俊,并贴近自己的胸口,:“好娃来,快把娃冻日塌了!”他们夫妻抱回婴孩,又在家里找了条稀罕的单子,到关庙掩覆了我命运悲惨的亲奶,算作对婴孩生母的报答。
你落生的地方不一定带着你的感情,你落死的地方,一定存着你的留恋和无奈。我父亲这韩家的后代,阴差阳错接续了古月村李家爷爷的香火,之后父亲李文俊一根单脉,若干年里和我细腰阔胯的母亲诞下了五儿一女的繁盛后代。
也许凄苦无依的我亲奶,在残破生命存续的最后数日里,感念这方古村的收留,感念这方乡民宽厚仁爱的粥饭和施舍,有幸让她苟活于世,并在香魂西去时,有幸诞下自己亲亲的骨肉!并从此把这个延续了自己血肉和爱憎的唯一孩子,寄存在这万般难舍的人间,寄存在这古月映照的村落。我亲奶也许把自己难尽的母爱,植进了古月村这片深情的土地,那里的土,那里的风雨,那里的阳光和明月,那里的草木和清凉凉的井水,那里的照壁和关庙的神仙们,都可替她照拂她亲亲的儿子。在这片接纳了自己残体香魂的村落,接纳了自己儿子第一声啼哭的村落,她种下了自己千般的眷恋!
从此后,古月村多了个韩家后代,李家香火的李文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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