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欢有趣的人。老子说,天地不仁,视万物如刍狗。生活本来很苦,但这些有趣的人不仅能视万物为刍狗,解构高尚的和严肃的。他们也能视刍狗为万物,给看似无意义的事情赋上各种意义。
有趣的人会解构,将严肃的事情解构成一个个并无意义的好玩事情。文革时,一位音乐家被打为臭老九,很多人受不了这种侮辱,结束了自己的生命,可这位音乐家不仅不痛苦,他每天按着标准,有时候闸刀切猪草,有时候地里刨红薯,过的津津有味,后面才知道,他闸刀切草是24拍,挖红薯是43拍,心中有音乐,生活本身就是一首歌。
有趣的人不会将世界统一于定义或概念,因为这个概念本身是应该被拆解的。死亡离不开痛苦,但金圣叹死亡时,只觉得“好疼”。这位仁兄可以把天下人认为不入流的水浒传点评成一部血气方刚、热气腾腾的作品,他也能同样戏虐人生,考取功名却要以读书著评为乐。遗言是黄豆与核桃同嚼有火腿的味道。在他眼里杀人和死亡都不是严肃的事,他站在行刑台上,给儿子出了个对子“莲子心中苦”,儿子们不停擦眼泪。他想了想说:“离儿腹内酸”。他很满意自己对仗的如此工整有趣。他告诉刽子手,我的耳朵里有银票,第一个杀我,钱就归你了,刽子手刀起头落,从耳朵里掏出两个纸条“真疼”。一个人面对死亡,不畏惧已经难得,戏虐则千古无几人。
王小波也是很有趣的人。他在《红拂夜奔》中写过一个李靖,这位大人想在隋朝考一个数学博士,他数学没问题,问题是还有一门课程是《周易》,这门非常难,李靖每次只能在考卷上写上“大隋皇帝万岁万岁万万岁”,这样的考卷没人敢打零分,考官们气的牙痒痒,他们只好把他的数学卷子翻出来打零分。王小波把至关重要的考试拆解成一个叛逆的考生和一个愚蠢的考官,就好像世界是一碗很乏味的白粥,有趣的人自带了皮蛋和瘦肉。
有趣的人会联系,他们又能把毫无意义的事情再揉出一个意义来。鲁迅看似严肃,他的文章却极其有趣。他写照相馆里的“求已照””,就是将自己照两张照片,一张是坐在椅子上,摆出大老爷得意的样子,一张是卑躬屈膝,拱手求人。把这两张照拼在一起就是“求己照”。鲁迅说这生动地诠释了“临下骄者事上必谄”。这个普通的照片变得讽刺意味十足。鲁迅笔下的胡须也不是简单的胡须,两端向上的胡须是日本,两端向下的胡须是蒙古,剪成平平的隶书一的样子,就不负中国存亡的责任了。
诗人的主业就是把毫无意义的事情赋予意义,这种意义读第一遍是优美,读第二遍是有趣。李清照泛舟江上说“只恐双溪舴艋舟,载不动许多愁”,画面感十足,作者玲珑心思,好有趣。诗人把劈叉喂马,关心粮食和蔬菜这种琐碎的事情和面朝大海,春暖花开联系起来,一切琐碎的事情都变得生动起来。
我就喜欢能解构一切严肃的人,同样喜欢将细节加工成意义的人。他们都是有趣的人,他们站在我审美的最高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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