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约定(14)
漠桑
03年八月,我调入城区小学。这儿原是城郊,城市快速扩张,很快融入城市。这片儿经商的、做工程的、出租挖掘机的、拆迁获赔的,很多,他们属先富起来的那部分。
九月一日,开车送孩子报名的不少,校门口汽车拥堵,汽笛长鸣。孩子们身着名牌,兜儿里还装着不少零食。
”老师:我娃儿个子矮,位置编前面点儿哟!”
“老师:我娃儿感冒了,麻烦你帮我喂一下药。如果出汗了,帮他脱、穿一下衣服。”
“老师:我娃儿比较玩皮,帮我盯紧点儿哟!”
“老师:我娃儿胆子小,你多抽她发言!”
……
报完名,还有十来个家长不愿离开。
“还有什么事?" 一个家长欲言又止,另一个家长说:“老师!拼音我们不会,加上比较忙,想请你用课余时间帮孩子辅导一下。你辛苦了,我们是知道的,你放心,不会让你白帮忙!〃 其余家长也都附和。
“你们的心情我能理解,望子成龙。孩子们很聪明,只要上课认真听,都能学好,没问题。
“可是我大女儿每周六上午补语文,下午补数学,晚上补英语,星期天上午学舞蹈,下午学钢琴。这个不补不好吧!”
“噫!你女儿够辛苦的。这到底是你的意思还是你女儿的意思?”
“她当然不愿意啦!周末就想玩!可是,这都是为她好啊!现在不吃点儿苦,将来怎么办?”
“硬逼孩子这样去学,效果不一定好。女孩练练舞蹈塑塑身,男孩练练武术健健体,是可以的。但得有个度。很多东西,他感兴趣的时候,自己会主动去学,跟本不要你安排!”
“周末不补习,他们不是看电视就是疯玩,耍起我们还不放心,我们又没时间监管他们。”
“你们的担心是对的。整个周末都看电视和玩儿确实也不妥。家长应该多陪陪他们:捡查一下他们家庭作业的完成情况,陪他们读读书,看看电视、电影,参加一些社会实践活动,孩子肯定还是乐意的。挤不出时间的家长,适当安排一点儿孩子感兴趣的特长训练是可以的。”
我和小敏的婚期定在04年五.一。
“两位,看婚纱么?里面请!"
“嗯!我们看看!"
”老公!太多啦!眼晴都看花了,也不知那款好?你拿拿主意嘛!“
“好像都差不多!"
“妹儿,我帮你参谋一下,行不?" 工作人员热情地说。
“可以呀!"
“妹妹,根据你的身材和气质,我建议你试试v领款,它有拉长脖子的效果,深V领足以表现火辣身材,浅V领则是大多数新娘的选择。收腰鱼尾,能把你曼妙的身材完全展示出来。"
“那试试吧!"
“来!我帮你拉拉链。噫!妹妹,你脖子上有个小小的瘤,疼不?"
“ 不疼!以前没有啊!没感觉!你不说我都不知道!"
“没事!去捡查一下,就当婚检!看看!穿上这款婚纱,这身材!这气质!完美女神!满意吧?!"
“还可以!"
人民医院捡查,医生建议我们到西南医院再做全面检查。西南医院检查结果:鼻咽癌早期。不!不可能!肯定检查错了!我们再走重医,新桥,检查结果都一样。 “赶快回去准备,抓紧时间来住院!" 医生嘱托。
小敏眉头紧锁,步伐沉重,一路无语! 我也不知该怎么安慰,只是一路紧紧抱住她。
“起床没?感觉怎样?"
……
“早期嘛!没什么!能治的,我们一起面对,高兴点儿!宝贝儿!”
……
“怎么一直不回信呀?!"
……
“记住:我是你身边那只黑天鹅,会一直守护在你身旁,不离不弃!加油!"
……
“电话不接,短信不回,到底怎么了?你要急死我呀?"
……
好不容易挨到周末,跨上摩托,飞奔而去,见到小敏,我吓一大跳:眼窝深陷,又黑又瘦。这才一周啊!
“跟学校请好假没?赶紧收拾东西去医院。"
“不去!"
“不去怎么行呢?必须去!“
“不去!不用你管。"
“这几天饭也不吃,医院也不去,怎么办啊?!" 叔叔、阿姨一边说一边抹泪。
”别急!别急!叔叔、阿姨:放心吧!有我!”
“小敏,医生说了,这是早期,只要积极配合治疗,完全可以治好。别让二老担心,行吗?放心吧!一切有我呢!走!咱们去医院。"
“我不想治,不想拖累大家,我们分手吧!"
“胡说什么?你说分手就分手啊?谁同意了?今后谁也不准说分手!婚期不变!你看看二老,他们都急成什么样了!让我和二老放心,就是你给我们的最好回馈。我们没把你当拖累。你积极配合,安心治疗,其它的一切由我来想办法。乖!走!咱们去医院。“
放疗是痛苦的:恶心、呕吐,吃任何东西都吐,喝开水也吐!黄胆水吐完,感觉五脏六腑也要吐出来似的。口干舌燥,食欲全无,四肢麻木,全身无力,最后头发逐渐脱落。
“老公!我受不啦!我们回去吧!"
“坚持!坚持就是胜利!别怕,有我呢!”
“我坚持不了啦!我生不如死!"
“想想我!想想二老!咬牙坚持!”…… 我心在滴血。
“老天爷啊!为什么要这样折磨我?!" 她无助的哀嚎。
四周一个周期,前两周用药,后两周调养。三个周期为一疗程。用完药,我背她回家。 她软弱无力。
“老公!苦了你啦!"
“不苦!咱们是一家人!"
“这病需要很多钱,我们哪来那么多钱医?"
“这个不用你操心,你安心养病就行。"
“你告诉我嘛!哪儿来的?不告诉我,我就不去医院了。"
“好!好!好!告诉你:你爸妈四处借了一点儿;你们单位领导、同事、孩子们捐了一点儿;我大姐、二姐、爸妈凑了五万;你医保可以报销大头,自负部份不多。你安安心心养病,别操心这些好不好?!"
“我们婚都还没结,就给你们家添那么多麻烦,你后悔不?”
“不后悔!"
“你家里没反对?”
“他们都是善良之人。"
放疗之后,切除肿瘤,经口腔硬腭,进入鼻咽腔后,暴露肿瘤组织,在肿瘤周围安全边缘处作粘模切口,用刮匙彻底清除肿瘤,随后电烙基底部,鼻孔填塞止血,最后缝合腭部切口。五天后,抽出鼻腔内填充纱条。
“老公,把镜子拿来我看看。啊!我的声音怎么了?怎么既沙哑又含混不清,象在瓮中说话一样?我还怎么上课?我怎样面对我的学生?"说完把镜子重重摔在地上。泪水喷涌而出。
“别着急!也许是暂时的。过段时间就好了。"
她不说话,侧身朝里,任凭泪水流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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