拐兔为妻

壹

城东有座葡萄园，每逢初秋季节，藤蔓上便会硕果累累。圆润水灵的大葡萄晶莹剔透，颗颗泛着亮彩，清风曳过，空气中都浸出丝丝缕缕的香甜，委实诱人。

此外，尚且诱兔。

孚琚是只妖龄长达五百岁的兔子，明明已经在得道的边缘徘徊，却并不热衷于修炼成仙这档事。

滚滚红尘、繁华人间里，金银首饰她不爱，华阁美楼她不爱，唯独偏爱各式食物，满满当当地塞一怀，能浴着阳光喜滋滋地吃上半天。

葡萄园内的葡萄，是最令孚琚心心念念的。

只因为，她还未尝过。

临行前，族长兔婆婆千叮咛万嘱咐，任何食物皆需得到允许才能吃，否则便是欺负凡人，会遭神明愤怒。

孚琚素来胆小，纵使日日对着那些紫玛瑙般的葡萄垂涎欲滴，也依旧不敢伸手去摘，生怕自己疏忽间，被雷公赏几道天雷。

贰

“兔崽子，让你去和郑家千金看场戏怎么了，会要你的命不成？”

檀香弥漫的房间里，姜母气得不住掩面咳嗽，连饮了四杯茶方停，等堪堪缓过劲，脸色复冷漠了几分：“你既不愿忒早娶亲，便去城东帮忙瞧瞧葡萄园的收成，堂堂七尺男儿，成家和立业，总归是要选一项的。”

自知理亏，姜霁也不反驳，只淡淡地尽数听着，末了，才恭恭敬敬地颔了颔首：“好，我这便启程。”

话毕，登时衣袂翩跹，悠哉悠哉地跨出了房门。

姜母望着儿子清瘦的背影轻叹，踌躇间，终究放心不下，朝身侧吴管家招手：“霁儿从小养尊处优，因此对府中产业不甚明晰，今日去了，我到底有点担忧，老吴，你若空闲，还请帮我去瞧瞧他。”

“夫人莫忧，我定会竭力帮助少爷。”

脚步声渐行渐远，室内缓缓归于岑寂。姜母惆怅地绞了绞手上的锦帕，喃喃道：“那么多漂亮姑娘，他怎的一个都欢喜不上呢……”

叁

亲眼目睹一只毛茸茸的小白兔噌地变成个袅袅婷婷的少女后，姜霁瞬间怔在了原地。

默默窥视了半晌，他猛然发现，心中那点子害怕早就消失得干干净净。

取而代之的，是密密麻麻涌起的悸动：

唔，抓耳挠腮想吃葡萄的模样忒可爱了些，不是麽？

姜霁情窦初开，乍见到这幅娇憨态，意乱神迷之际，忍不住便冒出了逗弄的心思：

“姑娘若喜爱葡萄，不妨同我交易一番。”

陌生男子的声音缓缓响起，孚琚惊惶地转身便要逃，孰料，却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紧紧拽住。

她欲哭无泪地抱头讨饶：“我没摘你家葡萄，真的没摘！”

看她粉白的小脸皱成一团，姜霁嘴角笑意愈深，逗弄的心思也蜿蜒更甚。

“无碍，姑娘若愿意做我媳妇，这葡萄啊，想吃多少吃多少。”

肆

孚琚见他俊朗潇洒、品相绝佳，且坐拥偌大一座葡萄园，本欲痛快点头答应，但仔细考虑了会，恰恰记起兔婆婆说的人妖殊途，顿时便蔫了：

“我为妖精，公子为人，人妖殊途，不两立。”

思忖着拒绝人家的交易，葡萄定无着落了，是以她瘪了瘪嘴，失魂落魄地就要离开。

未曾想，却复被拽住了——

“但殊途亦能同归！我名姜霁，实不相瞒，方才瞧见姑娘原形，起初确实略胆怯，可须臾，便转为了心悦。人活一世，短暂数十载，乐也罢，伤也罢，终不愿留下遗憾。过去的岁月里，我从未体验到情爱，今日幸遇姑娘，方知何为欢喜。”

孚琚逐渐被他恳切的语气打动，刚欲松口，又听他苦笑：“横竖我只能活几十年，待垂垂老矣时，姑娘自可脱身。”

寥寥数语，悲戚显著。孚琚再无犹豫，重重点头道：“我做你媳妇！”

终

吴管家匆匆赶来时，老远便隐隐听见了自家少爷似乎用苦肉计套了个媳妇。

诧异间，旋即按捺住兴奋，原路折返：夫人，咱少爷铁树开花了！

短番外：

姜霁（苦口婆说）：“乖，少吃点葡萄，会变胖。”

孚琚（委屈巴巴）：“才两天，你就嫌弃我了……”

姜霁（无奈宠溺）：“兔子不能吃忒多甜食，咱们去颐覃斋吃山楂糕吧，酸酸的，也很好吃。”

孚琚（两眼发光，迅速扔下葡萄）：“好啊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