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黎性子薄凉,不爱言语,是个冷酷的女杀手。
沈牧于山脚下初遇她时,差点被其满袍鲜血吓得惶惶丢了魂。
“伤口忒深了,须快些处理!”
堪堪冷静下来后,沈牧粗略检查了一番,旋即撕了衣角,细致妥帖地替她包扎起来。
人命胜天,医者佛心。
他纵使再害怕,在瞥见姜黎漠然的视线后,亦兀自强硬了一张柔和皎洁的脸,字字铿锵道:
“你伤得很重,需要好好疗养,所以,抱歉了,姑娘。”
“你,你想做甚么?”
煦风习习,天旋地转间,姜黎尚未及挣扎,便被沈牧稳稳地箍在了怀里。
失血过甚,脑袋也愈加昏眩,她本欲拒绝这等亲密接触,可软软拉扯了半晌,到底手臂一垂,沉沉睡了过去。
再转醒时,却已到了完全陌生的地方。
姜黎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对着所盖的被褥愣了良久,至轻缓的脚步声渐近,方迅速恢复成冷面罗刹的模样。
“此恩不敢忘,日后定盛报。”
淡淡地留下承诺,她只倔强地蹙着眉,而后摇摇晃晃地站起,眉梢里尽显疲惫。
这厢,沈牧犹灰头土脸,端着碗精心熬制的药汁,见她如此孤傲,心情顿时复杂难受起来,酸涩且无奈:
姑娘家,若非逼不得已,怎会愿意过那刀口舔血、战战兢兢的日子?
“无需你报恩,乖乖养好伤即可。”
他懂她,故怜惜她。
悠悠一声长叹后,沈牧慢慢放下瓷碗,蹑手蹑脚地阖上了竹门。
陋室岑寂,姜黎望了望那碗黑乎乎的药,继而望了望自己身上密密缠绕的纱布,静默须臾,眸中冰意终开始缓缓融化,最后,颤巍巍地伸出了手。
沈牧熟悉药理,且医术精湛,转眼间,姜黎身上的伤就恢复了七七八八。
然,执拗如姜黎,倒没再焦躁地说要离开。
明媚的阳光丝丝缕缕倾下,衬得院内闭目养神的沈牧越发熠熠生辉。
时值初春,桃花熙熙攘攘地绽放,甜香浓郁。朦朦胧胧间,一道纤瘦的黑影恰恰遮住了他头顶的部分暖光。
沈牧原略有些萎怠,此刻嗅出其清冷的气息,倏地困意全消,胸腔中亦忽然生出隐隐的期待。
“沈牧,你明亮似炬,而我满身霜雪,单单这项,便隔了一条银河。”
姜黎的语气平平,无波无澜,可沈牧听着听着,却默默洇湿了眼角。
“你如松间晨露,而我早已成了壤底污泥,附上这项,便隔了两条银河。”
“我杀过人,屠过族,掌心浸满了腥秽,再加这项,便……”
剩余的话,沈牧没让她说完,因为他狠狠地堵住了她的薄唇,一通掠取过后,绯衣少年沙哑了喉咙:
“阿黎,我对你情非泛泛。”
情非泛泛,难以割舍。
拥抱愈裹愈紧,彼此像用尽了毕生的力气。姜黎泪中噙笑,温顺地贴在面前人的胸口,久久没有动弹。少年干净的味道在鼻尖蔓延,霎那一瞬,她恍惚地想,这辈子虽颠沛蹉跎了大半生,倒也值了。
沈牧恋山恋水,林里逍遥,洒脱超俗。
偶然救下姜黎,是意外之举,那日他本为采药撷草,孰料,竟循着淙淙泉音,看到了黑纱掩面、玄袍染血的她。
明明极其虚弱,偏偏佯装凶恶,像只负隅顽抗的小狼。
沈牧心怀悲悯,未曾想,起初的疼惜,后来竟演化成了念念不忘。
叹只叹,世事无常,离别匆匆。
姜黎悄悄收拾行李的这日,乌云积聚,天色阴暗压抑。
封剑任务忒凶险,十有八九,难以活着回来。临行前,玄袍姑娘盯着榻上睡梦正酣的俊朗容颜许久,呢喃无尽缱绻,亦无尽留恋:
“沈牧,其实我一直很厌烦自己的名字,姜黎,将离,好像怎么努力,都争不到一个圆满的结局。但你曾说过,姜黎这个名字极好,因为黑暗退去,即是黎明。可我觉得,你才是我生命中的曙光,在我即将黯淡消匿的时刻,毫不犹豫地照了过来。”
“春日赏花,夏夜捕萤,秋雨对弈,冬雪烹茶,这样的日子,我也想每年都陪你过,只是啊,你的岁月还很长,而我的岁月,已经到头了。”
“忘情丹效用发挥得慢,你先好好地睡一觉,睡醒之后,好好地过日子,好好地照顾自己。”
至于阿黎,你权当浮生一场梦,从未遇见吧。
屋外溘然飘起细雨,纷纷扰扰,姜黎攥紧了拳,决绝地撞进雨幕中,脸上登时湿漉漉一片。
雨点愈烈,她随意抹了抹脸,朝着竹屋无声地做最后的告别:
“沈牧,你切要觅得良缘,年年岁岁,子孙满堂,喜乐安康。这样,我才能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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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一口老坛酸菜牛肉面压压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