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接上回,却说,那眼热的窑姐儿们自晓得了妈妈的一番心机之后,便一意要挤兑巧儿,直除了她才罢。又同妈妈一心,按定一计,唤作翻云覆雨手,抽撤连环梯,逼迫巧儿就范,倘不肯时,即要把假戏真唱,好落下大把的银子。
然则,一般动念,各揣想头儿,她跟那妈妈各捻了一处,劲没使匀,看那妈妈在他处得了些填补,就将这狠计中途搁了,不再苛难。咦?却不好生作贱,便这平白无故的,弄那一场官司作甚?要好为钱,何苦来这一出儿?就鼓噪那巧儿着力唱卖不好?无事穷招对,徒惹大家一场不高兴?
却书中暗表,原那妈妈实也有一番苦衷,一来,她只要将巧儿卖身求财,哪肯出倒?看那时,岂不自将招牌拔了,门户做散?就多这几两银子,好支撑起这偌大家业,坐吃山空,又恁地到老?故是万般不肯许的。前者纳头,不过是弄个泥捏的糊饼,中看不中吃,糊弄那姐儿与巧儿罢了。二一来,那妈妈自家也有个计较处,便那巧儿先时过来,她家的老张管家就教得清楚,讲得明白,小姐出质,非真抵卖,倘有个波云诡谲之机,那叔叔翻头来讨,哪个应对?所以心内怵些,不敢强拉硬逼,只肯使了好话将就。
另者,回头却再说那姐儿们,与那妈妈的计较之处,那姐儿便着实不知。又不过,这话也拉回来说些,就便有个一二分知晓,也自要将计就计的,看那姐儿们,恨不拔了这眼中钉,肉中刺,是也难趁其心。
俱各表完,却说在那老客两个。只在那日,那老客勾着主顾过来,先只望了巧儿一眼,即便心花怒放,垂涎欲滴。巧儿见了,亦惊得胆碎心寒,当真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睁。原来,那来人非别,正是其旧时的冤家,从前的对头,不便是那耶布里昏哥家的二小子,被二牛直面一拳的噶木哈么?
列位,你道怎个是他?却说,那国内的战事频仍,朝廷上招对不起,眼见着各家势大,便处处征调,户户驱遣,这噶木哈就也是承袭了祖上的荫禄的。既食君之俸,必解君之忧,没奈何,只得从着大军南下,平叛抚剿,一晃儿几年间过去,好容易才逮着个换防之机,回来大都。
来家后,一群狗使的奴才见了,忙不迭地要与他接风洗尘,伺候欢饮。那些从前就与他勾搭攀扯的,怎肯放过这大好的谄媚之机,其中便有这个老客,预先得知,急要献了这当儿大买卖。说破以后,那噶木哈却也没当个甚么?看那老客一再坚持,这才跟了过来。等又见了巧儿,一见她女大十八变,出落得更加亭亭玉立,月貌花容,登时眼珠子都快要瞪出来了,在旁的恶奴看了,早晓得主家心思,也不是第一次动手,不消吩咐,齐齐上前,哄抢了巧儿归去。
就说那日,还在他的府门以外,隔着一道高墙,另面便是个繁华的所在,整面一条街,满都是些个做买、做卖的,又赶上饭口,各家各户里无不是客满高堂,拥挤不断。当街,守着把头儿,立有一个李家老店,里面住着好大一伙子人,正那儿吃饭,吃喝得兴起,免不了揎拳拢袖,猜枚行酒。兴致之间,就看那店门外的街道以上有好多人跑动,边跑还边喊着,“出事了!出事了!”那伙人顿时静下来,为首的一扬头,差拨了一个,随人流去看。
看不多时,那人回来,左右望了望道:“当家的,是个大户人家欺负人,却打死个好相熟的”,“嗯?哪间相熟?”“就是早几年前,咱都在湖边游兴,一不小心折躺了一个馄饨挑子,那事可还记得不?”那当家的仔细回忆了一下,半天才哦了一声,“没错,是有这么一档子事,怎么?”“嗯呢,就是那小哥,在人家府门前大吵大嚷,哭一阵儿,喊一阵儿,好似还叫还他妹妹似的,后挨了那府中的恶奴们连番毒打,躺在那地儿,看着人便不行了”,“混账,那你怎告个死的?”“唉,左右不过一口气儿罢!”那当家的起身,吩咐左右道:“你几个小心看家,我去去就来”,说着,起身离店,才去门首,有店里老掌柜的出来,“这位爷,便这兵荒马乱的,人死不如狗,多一事还不如少一事呢,大事上要紧!”说着,便拿眼示意,那当家的听罢,只哈哈一笑,拿手按了按掌柜的肩头,满不在乎道:“这边自有区处”,即甩开大步走了。
路不远,没两步便到,那人拨开人群,往里看去,就见那伍文奎已躺倒在血泊之中,衣服撕得碎烂,鞋也没了一只,只剩下半截子裹袜噹啷,左手窝断,右手徒撑,口唇豁破,眼目封喉,勉强强还那儿支着,不断地倒着这口气儿。
那人走将过来,看伍文奎全身也没个整处,不知是叫棍棒抽的,还是使刀背凿的,满是一条条的大血檩子。那人先坐在了地上,盘起一条腿,仔细垫好了衣服,方小心翼翼地抬起伍文奎的脑袋,倚住自己,又从人群之中,讨过一碗水来,先润了他两口,再与他搌抹几下,这才晃着伍文奎道:“兄台,可还认得在下?”
那伍文奎听了,先自微微晃了晃脑袋,半天儿才抬起另只好手,拨开眼皮道:“近些来”,那人即低了头,仔细与他相看,多时,那伍文奎才踅微地漏了点儿笑,“认得,不是那年烫我的?”“哎,是我嘞”,那人点头,“只不过,不知吾兄因何在此,招此毒打”,“唉——!”伍文奎长叹一声,便断断续续的说知了经过,完了,攥着那人的手道:“这位相公,你我虽只一面之缘,得蒙不弃,又看顾与我。今者,我身一死,自不足虑,便可惜了我巧儿妹子,才出虎穴,又陷狼窝,小的无能,却讨她不得,只望兄台能多伸一手,好赖救了她罢”,说完,那伍文奎狠狠拽住那人的衣襟,哆嗦着不肯撒手。
怎料,那人不听则可,一听之后,恨不能咬断颌面骨,锉碎口中牙,狠狠攥了拳道:“今吾兄能仗义赴死,真英雄也!小弟不才,愿为兄及那巧儿妹子雪此深仇!”一面又与他整饬衣襟,擦抹头额,“且宽心去罢,弟必不辱却使命!”那伍文奎听罢,含笑而逝,攥着衣襟的只手才慢慢释开。
且放下那人与伍文奎如何装殓送家不说,单说店里,这一行人,看当家的半天儿不归,就谁也吃喝不下了,出外又找寻了一通儿不见,都回店里,在屋中搓手搓脚,苦等不耐。近了傍晚,那人回来,笼络部众,就屋中议事。
书中代言,这一众人等却是哪个?原来,这领头带队的,便是那年与伍文奎赔付了馄饨挑子的韩再兴是也。本是朱元璋部安插在大都中的眼线,长年间两地奔波,练就的一身好功夫,高来高去,陆地飞腾,端的是横跳江河竖跳海,万丈高楼脚下踩,手中一把虎吞柳叶追风刀,寻常下的几十个人也近身不得,怎见得?有诗赞曰:
刀宽背厚刃飞薄,杀人不见血光毫。自在深山千万载,欧冶识兵巧锻造。虎口刚髯有吞口,虎尾尖鲨鱼皮鞘。一朝游鳞擎在手,百舸烟云帝业消。
却说,那韩再兴回了屋内,将自家的想法说过,便与众人商议,要当夜去闯那王八日的衙府,做他一单大买卖。一行听过,多有不语,好半天儿,韩再兴急躁,吼了一嗓子道:“个孬种闷蛋软脚虾,却都怕时,俺家自去”,说罢起身就要离开,那行人被韩再兴一呛,激得几个面红耳赤,挣扎起来道:“大当家的,话可不要这样说,咱这些个弟兄,哪个不是在死人堆里睡觉,骷髅丛中滚身?就他个窝棚大的地界儿,是个阎王殿?还是乱葬茔?王八儿子怕他?便只咱们有要务在身,重责在任,眼看着大战在即,成败就此一时,怎好出个纰漏么?”
韩再兴听了,这哥几个也说得在理,不由顺了佩刀,又慢慢地坐了回来,半晌,虎目圆睁,樊然道:“为大事计,确不宜整身出动,便舍了我去,做他个尺瓦不剩,寸草不留,若然,也难平我心!”“不可莽撞!”他几个正说话间,不期门外走进来一人,看是这店中的老掌柜,本也是他军中之人,才料理完店里的事宜,过来听他们理论,见杠在话头处儿,正欲要仔细扯辨一番。
韩再兴见老掌柜的进来,忙起身施一全礼道:“老哥哥,愿听教诲”,那老掌柜手捋着须髯,不慌不忙道:“我等身居官身,必要以国事为重,然则,看今日之事,就也没必要全然不管,一味地藏首畏尾。若能趁夜破开他的宅府,也必叫这大都之中,人心慌乱,情急思变,后惶惶而不可终日,传扬出去,你想他阵前的将士,哪儿个还有心思杀战?必将一心二用,士气低沉。”“哎呀,老哥哥说得在理”,众人听了血热,激烈地附和道:“老哥哥,却要怎么行动?你安排下罢!”
那老掌柜的先没说话,拿眼逡视了一圈,停在韩再兴处,“这事宜速不宜迟,宜静不宜喧,既要做得利落,又要造得声势,解开人质,你几个便不可久滞,速速离了大都而去”,“却是为何?”“韩将军,老朽的计较便是要借此一事好搅乱朝野,惑乱地方,是以声势要大,但又碍着大都,人多眼杂之地,稍一个不留神,不便丢了这处基业?现大战在即,此还是一个重要的踞守之地,不可散失。”
“明白!”韩再兴应了一声,又回身点了几个手脚麻利的,饱餐了一顿,整备夜行衣靠,便去后堂睡了,鼓打三更,有报信的进来,“大当家的,那处府邸没甚兵丁,只除过街面上几个巡视的,便是一些家奴院工,我才在街上观察,似那府中饮宴,正那儿庆贺甚么?歌舞甚欢!”“还有么?”“街上的巡哨没变,还是惯常的规矩,每两个时辰一岗,一拨儿才过,这便过去下手,五鼓以前出门,先不要惊动,事后悄悄地走去,那时城外有咱车马接应,府内的事情,勿要等到天明才发。”“好嘞,哥几个,跟我走!”
说罢,一行人早出离了店房,来在街上,看左右无人,即穿房跃脊,潜行夜路,不一时,便来在了噶木哈的宅外,侧耳细听,里面正两廊鼓乐,达旦歌舞,吃喝得正热闹之间,四面的守备空虚,本也没几个仔细看着。韩再兴冲左右招了招手,以手掩面,示意出去,那几个知会,舍了腰刀,拔匕首在暗中上前,多一时,摸到门岗的身后,有的直接下手,有的胆大还招呼一声,里面纳闷,正要回头,就都做了刀下之鬼,结伴到阎王殿里报道去了。
除了眼哨,韩再兴吩咐两个把门望风,一面厢又拖走了尸首,跃进门内散开,等身形藏好,韩再兴便抓了一个家丁按倒,手掐住脖子道:“狗使的,你家新来的姑娘在哪儿?”那人何时想过这些,一看这杀神红眼,正要挣扎,不期韩再兴一手捂嘴,一手顶刀,已切了他半边耳朵,过后,看他频频点头,复又贴了他的哽嗓问道:“还不说么?”“好汉爷爷,千万饶命则个,不干我事啊,这是俺家二公子要娶她八房姨太太,那奶奶正在卧房里头伺候着呢”,“带我去看”,“就那面挑灯笼的便是!”韩再兴顺眼望去,见一处三层小楼,楼外高挂了几处大红灯笼,料也不差,看那人苦苦求告,只回首一刀,毙了他去。
事了,又比个手势,招呼了左右从人,都随他进去,近在楼边,只看那三楼处灯火喧亮。韩再兴即时挂了刀,一个鲤鱼打挺,起在半空,腰里一横劲,接又一个蹿纵,蹦在了二楼的屋檐下,略一沉稳,再一扭身子,又攀住了三楼的窗沿,使一个珍珠倒卷帘的功夫,巴向屋内。
只看这时的屋中,两个丫鬟正在与巧儿梳妆,画了一会儿,一个丫鬟不耐道:“八奶奶,莫哭了罢,这都画了一个晚上了,也不是啥良家好女子,执拗个甚么劲的,只过了今晚,便吃得香,喝得辣,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咱公子又是个疼人的,还亏了你不成?却不比个窑儿姐强胜百倍?”
那两个丫鬟正说着,忽地住了,巧儿在泣哭之间,听没了动静,不由左右一望,只一瞅,便争些唬破了胆去,就见这两个丫鬟,手脚不动,浑身僵硬。一个手拿着描眉刷子,脑袋歪着,脖子上只连着一点儿皮,另个捧着应用物什,胸口搠开一个大窟窿,正汩汩地往外冒着血花儿。
那巧儿当即有些晕厥,更不知何时,背后站了一个蒙脸汉子,看巧儿转身,一把扯下黑纱道:“巧儿姑娘,可认得某家?”巧儿心慌,哪里仔细辨认,看一会儿便摇头道:“好汉饶命!”“哈哈,妹子莫慌,许多年前,你我也曾有过一面之缘,俺便是那韩再兴是也!此不是那说话的地儿,且收拾了跟我走”,说着来拉巧儿,一扯不动,才发现这巧儿的脚下还拴着条铁链,那韩再兴手起刀落,当真一把好刀,削铁如泥一般。见身子活动,正拉着巧儿要走,不期楼下又闯上来几个倒霉的婆子,边走边还扯着嗓子喊道:“哎,这几个该死的奴才,新娘子画好了没啊?就要拜天地了,不要误了时辰”,说话儿已挑了帘子,一头纳来,探身一瞧,左右瞅不见人影,半狐疑之间,只听得噗、噗、噗连声响,那面的杀神,手起刀落,扑通通几颗人头落地,中还有一个恋生些的,头还在地上喊呢,“原来躲在这里!”
这巧儿哪经得了这些,早便腿肚子转筋,走动不得。那韩再兴一把扯起巧儿,急往楼下奔去,到在楼外,别的看了,合在一处,又与门首的弟兄接应,三家合兵,脱出门外。
等到在街上,韩再兴道:“你几个送了巧儿姑娘,赶紧在城头处汇合,早间大门一开,即时出城”,“当家的,你在何处?”“哈哈,打死太子是死,撕了龙袍也是死,今番做事,岂能如此便宜?自要二番脚回头,宰他个痛快去休!”“既如此,但留一个稳便的差办,都要回去。”
那几个便开始议论留谁不留谁,不想郑巧儿开了腔,“列位好汉哥哥,且听小妹一言”,“哦,妹子,你待怎讲?”巧儿一下子泪滚了双行,掩面泣道:“你们谁也不用争,哪个也不用留,我却要随你们进府,那畜生几番害我,糟的我家道中破,父母尽丧,眼见此大仇得雪,却要我躲去哪边?”“这——”,韩再兴未料这丫头有如此胆魄,多有些犹豫,巧儿又道:“哥哥们,待我去后,只找个假山躲藏,却要匕首一把,若哥哥们手顺,好赖留了那狗贼与我,必要亲手服侍,那时节,咱便一起脱逃。异或不然,有个马高蹬短之机,妹子便自抹了脖子,与兄长们同去。”
众人听了,就谁也不再阻拦,一时都激得兴起。见势,韩再兴即解了腰中匕首与她,又与他等吩咐道:“俺妹子都能有如此见识,咱七尺汉子岂能次之?”“全杖当家的吩咐”,不再停留,几个又杀回了府内,就仍留两个把门,适才只为望风,今却唤作闭门杀,不可放了活口报信。
几个先把那周围的岗哨,巡夜,统统撂下,顺着墙围,又去了后院,堵起屋门,除过几个汉家丫头绑缚之位,余的一人一碗刀头面。之后,又去前院,正碰上有两个管家来叫,擒下来问,那管家体如筛糠,面作死灰,韩再兴提起他来道:“你两个作甚?”一个回道:“回爷爷,咱家公子已喝得酒酣,正要拜天地入洞房”,那韩再兴忽地哈哈笑起,左右望了两眼,“兄弟们,咱闹他一下如何?”几个糊涂,全都是丈二的和尚——摸不着个头脑,就看韩再兴手起刀落,当下劈翻那俩,而后附语了他们,如此如此,这般这般。
书中暗表,却说这蒙人入主,不尊教化,不攘礼法,每在迎娶之时,其礼节仪从,是汉也不缺,蒙也俱在,咋个得意咋样儿来!全没个高低先后,乱七八糟。
韩再兴叫几人穿了他们的衫子衬褂,扮了家丁模样,又喊了个瘦小些的,穿了新娘装扮,蒙上盖头,便去堂中拜堂。好么!真个是吃下熊心豹子胆,他几个大摇大摆地进来。进后,一人把住一头,又暗里锁了门,顶了杠。这边一个娇滴滴的美娘子,先拜了天,后拜了地,再行夫妻对拜,那噶木哈便捋着那长长的手牵,引这新娘子去里屋洞房。
咦?怎不上拜高堂?原来,那老将军早嫌这儿子身不正,膀不端,一天价无事生非,早断了来往,赶将出去,要他自倚门户。所以,这地儿不是他家的老宅院,是只为方便折腾的一处小宅,偏又没人管束,他也乐得高兴,就吩咐那些个家奴使唤,这面做个宴堂,后头便是新房。诶?又好作怪!这新房怎不安在后宅?原这夯货是日日要祸害,天天找新娘,这地儿是常年开着,也不知曾戕害了多少好姑娘,这当儿洞房,便是吃完了就睡,睡完了就抢,能留下的,他便扔去后宅,糟死了的,也就随便给几个赔贴钱儿。
便说,那噶木哈领着姑娘洞房,只那么一会儿,就听里面惨嚎翕呼,堂中的食客还叫好呢,“哎呀,今儿这娘子好漂亮,却看咱二爷有多努力?”“就是哪家的?”“嗐,你不知道,是那东头十美堂的当家花魁郑巧儿,咱兄弟前时有幸,听她唱了一曲,哎,好么,那条儿叫一个顺,叫一个俊,叫一个嫩哩!”“得嘞!得嘞!甭这儿酸了,回头二爷再听见”,“嗯,是!是!”
正说着,那新娘子挑了帘栊出来,仍旧蒙着盖头,手还端着个大个的朱漆盘子,上压了块红布道:“二爷有赏,哪个接了?”众人闻听,心里话儿道:“都说这新娘子好看,敢情嗓子恁地粗啊!”便一个没心没肺的,里倒歪斜地过来接着,口还嚷呢,“看咱二爷就是敞亮,这好大一堆,指不定多少银子哩,来,来,来,我给分分”,说着,一掀开盖头,瞬间所有人的酒全醒了,怎么?却看那盘中非别,正是两个管家的人头。
还不待他众人跳起,韩再兴几个抻了腰刀,一排排剁将来,一霎时,血流下满地,湿腥气冲天。这时节,早有人推门出去,接了巧儿过来,一面又拖出噶木哈,噼啪几个大耳刮子,兜头又几盆凉水浇下,那噶木哈激醒,一看周围全都是血葫芦,自家又躺卧在血地之中,一时站都站不起来了。想要讨饶,但不知讨向谁处?欲要求告,却不知告向哪边?左右望了一会儿,一下子看到巧儿,赶忙跪爬过几步,伏去身前,磕头有如鸡捹碎米,哆嗦得就跟蝎了虎子吃了烟袋油子似的,口里不住告饶,“奶奶饶命,千不该,万不该,我主意打在你的身上,只看俺懵楞无知,千万饶了条狗命去罢,除此外,这满屋的金银任你拿!”“呸!”韩再兴啐他一口,“这不废话么!便没你这句话,也是任俺拿呀!”“对,对,好汉多拿!多拿!”“嗯哼?狗崽子,就汉语还说得挺溜儿啊?”“是,是,曾经老师调教得好!”
他几个正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就看那巧儿双目透火,浑身僵直,双手紧攥了匕首,嚎啕一声就杀奔了过来,那噶木哈求生心切,正与韩再兴等们逢迎周旋,怎料这祖宗便如此冲过来玩命,只噗地一声,那匕首直没至柄,从后穿出。那噶木哈一下子愣神,呆呆地望着巧儿与胸前的这把匕首,还没缓过劲儿呢,就见巧儿拔了匕首,疯也似的乱扎乱捅,脑中不停地闪现爹、娘、二牛并伍文奎的影子,又想在了自身,这多年的积怨愁苦,不全是遭他害的?
过好一会儿,韩再兴拦道:“妹子,妹子,莫扎了,莫扎了,你敢是要拿他好做个马蜂窝,还是要包了饺子馅啊!”一番话惹得大家哄然,看巧儿也破涕为笑,就此罢手。那韩再兴随即扯了块布条,就地上的血印子,在一面墙上划道:“杀人者,洪武大明!”而后扶了巧儿道:“妹子,眼见这里待不得了,且从我们出城。那面,咱汉家的大明江山已立,目今年号洪武,不日便要攻破城池,那时节,且看我驱下这帮蛮鞑子,洗却咱崖山之辱!”巧儿点头,一众离开。回去店内,简单梳洗已毕,又换了血衣烧毁,随后急忙忙到在了城边,看金鸡破晓,疾步出城,后与城外的接应会合,鞭鞭打马,绝尘而去。
这正是:“逞我雄健虎狼威,不破楼兰誓不回。汉家匈奴曾破虏,刻勒燕然以家为。惶惶惴惴辞庙日,挥斥百万拥塞北,从此皇家无颜色,顾累残生尽摧颓。”
欲知他几个的后事如何?且待下回分解。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