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山》第三卷 柴女(三)宋大奶奶逼婚郑巧儿

作者: 叶康成 | 来源:发表于2015-11-10 14:02 被阅读0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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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书接上回,却说,那宋家大奶奶一意要把巧儿送了舍弟,不期才提起个话头儿,就被宋青直挺挺地给窝了回来,一时好不搓火。又三五日,那小子偷来,见过本家大奶奶,两个诉完,把个夯货急得抱头撞墙,跳脚发愿,争些就立时现了形。

  见景,那大奶奶骂道:“得了,别嚎丧了,瞅个尿泡样!狗肚子里存不住二两好香油,且消停消停,看你姐夫回转,遮莫与你说去,终是他气再大,也须让我,要知道,这家里毕竟还是我说了算的”,又看他哭哭啼啼,心生烦乱,扬手道:“好趁你姐夫不在,麻溜儿滚了,少跟我这眼巴前逛荡,出息!”那小子听了,也只好如此,遂收拾收拾,臊眉耷眼地走了。

  又两日,晌午刚过,那巧儿正在屋中绣花,就听丫鬟们回事,“禀小姐,咱家大奶奶带着小少爷过来了”,巧儿听了,忙搁下手中的活计,对镜瞧了又瞧,整理衣衫,在门旁候着。多一会儿,听门外脚步声响,老远地,便咯咯地笑道:“哟,巧儿,还忙着呐?饭吃了没?”巧儿听了,急忙迎出,对面道了一个万福道:“婶婶万福,已吃过了,正绣着花呢!”那大奶奶讶道:“是么!就说咱巧儿能干,早听你叔叔念叨来着,多时要看,也没匀出个空儿的,今儿我可得好好瞅瞅!”说完,已领着小阿弟,迈门进来。

  巧儿跟在身后,一面逗弄着小阿弟,一面应了婶娘道:“婶婶说笑了,此是叔叔谬夸,当不得真,只俺念叔婶的恩厚,无以为报,胡绣个鸳鸯耍耍,眼下还没得成,羞臊的很,不敢见人哩!”大奶奶听了,不禁莞尔,拍了巧儿一把道:“这丫头,何时学得如此世故了?咱是一家人,还怕看么?真绣得美时,不妨也教我些个,省得我见天价闲烦”,说着,又叹口气道:“我呀,整天窝在家里,也是憋得五脊六兽的,咱家你叔叔就整天在衙门口随堂公事,哪顾得了我?有这几个,也好打发一些。”

  巧儿见说,忙去床头柜上扯下一个笸箩来,为防着阿弟拉扯,摆在远处,与大奶奶道:“婶婶这边来,这儿有几个手巾、汗帕,是我前时绣的,权作把玩之物,婶婶看了,莫取笑罢!”大奶奶随手翻着,捡起一块来,抻开来看,又摸了摸道:“哎呦呦,莫说哈,咱这好孩儿心灵手巧的,便是扔出去卖的,也值个个把两的,真个好呢”,“哪里?婶娘笑我,不过是个随身的小玩意儿罢了。”

  巧儿一时也猜不透大奶奶的心思,见她有意亲近,便小心接着,陪着她说话儿搭腔,又聊了一会儿,丫鬟们进过了茶水点心,看大奶奶眼色一凛,便知趣地领着小少爷退了,留她两个在房中说话。

  见已无人,那大奶奶即话锋一转,拉着巧儿的手道:“孩儿啊,自打你进了咱家,俺这心里便一直揪着,眼见你家道中败,孤苦伶仃,无依无着地,真是不知道该怎么样疼你才好,直在前儿个你表舅过家来,我才省得,你说怎么着?”

  巧儿听又提起那个夯货,心便不由一震,故作了镇静道:“侄女不知。”那大奶奶更笑了,兴致道:“就是亲上加亲啊,你看你年纪也不小了,与我家弟弟你表舅也仿佛,便做个亲家怎地?如此来往,得够多美啊!”

  听此,巧儿忽地慌了,眼泪一下子奔涌了出来,看大奶奶颜色更变,忙抽了手拭道:“婶娘勿怪,是巧儿一时想在俺家爹娘了,按理不当立然就弗了,只孩儿年幼,况重孝在身,又有三年之期,故而难过!”那大奶奶听完,撇了撇嘴道:“是呢!好可怜我的孩儿啊!如此地懂事孝顺。却这样,回便与你家叔叔商量则个,好找个折中,弄个权衡,如可完配,不更是至亲至孝么?何作守此愚顽,错过这好青春!”巧儿一时不知要如何应对,只好回了口道:“便听叔叔安排!”“诶,这就对了嘛,先这么着,你待着,我走了,甭送”,说着,那大奶奶起身,志得意满地扭着下楼,只留巧儿一个人在房中蹙眉扼叹。

  当夜,不是那宋青当值的日分,他在衙门口想儿子,便早早地回了,来在屋中,先亲了一会儿孩儿,梳洗已罢,即扯了锦褥上床。那大奶奶早已躺进了床内,就过来与宋青温存一会儿,贴了胸道:“诶,当家的,那天我同你说的那个事儿,你再想过没有?”“甚么?便是咱巧儿的婚事啊?”“啥?你趁早住了念头,莫害俺家好孩儿”,宋青不悦,一把推了大奶奶,转身要睡,那大奶奶又缠过来道:“死骨头,莫激挠么?今儿我问过巧儿了,她说便听你的安排!”

  宋青诧异,看了大奶奶两眼道:“她真是这么说的”,“是啊!只就还说了,她现有重孝在身,无法婚配!看看弄个折衷——”,“呸,你也是好人家儿女,懂得孝字怎写么?还不及个丫头见识!”“怎么?姑奶奶我如此低眉下心的,这样求你都不开晴,真是铁了心要自家留纳?今儿我可明白告诉你,姓宋的,便我活着,你就休想!”宋青也急了,一把掀了被子,一骨碌坐起来道:“哼!个贼婆娘,那我也明白地告诉你,只我在呢,便不准你再打巧儿的主意!”说完,转身去书房里睡了。

  那大奶奶未料宋青有如此激烈,惊了半晌儿,默然垂泪道:“向时这姐弟没来,我说一是一,说二便是二,从没有半个不字,自打她来,便一口一个脏心眼儿,两口两个贼婆娘,不便嫌我碍眼么,只看着情分寡淡,还说个毬甚意思!她要嫁不嫁的,我这倒先倒了架!”那大奶奶愈想愈悲,自个儿暗抹了半宿眼泪,裹着衣服,自向床里睡了。

  转天儿,那宋青也没过来看孩儿,饭也不吃,就那么径接走了。傍晚,又差个公人过来,让大奶奶捡个铺盖卷儿,要去衙门里住。那大奶奶听着,越想越气,叫把两床破被褥,卷罢卷罢,撇在当院。那公人无奈,只好囫囵个地拢着,整个端了回来。宋青接了,也未理会,赏了公人几个行脚钱儿,自家拍拍抖抖,便班房里忍了。

  又几日后,早饭才罢,大奶奶正哄着孩儿耍闹,忽看其腰中抖落一物,捡起来看,原是一块帕子,上绣了团花朵朵,绿荷茵茵。大奶奶好奇,仔细想了半天,却不记得啥时候有买过这方帕子,后一个惊呼道:“真个神助我也!”不及多虑,忙打发贴身一个大丫鬟,叫去找舅老爷过家来,只说有要事相商,那丫鬟走后,大奶奶抱着小阿弟狠狠地亲道:“真是娘的好孩儿呢!”

  不一时,那夯货偷来,见了姐姐,还喘着粗气道:“姐,甚么事如此慌张,才俺刚拿了一首好牌!可怜我这一宿的营生,就指靠它翻本嘞!”大奶奶听了,走过来给他一个爆栗子道:“德性,你看看这是个啥?”那夯货接来,擦道:“还是姐姐疼我,看我跑地这一脑门子汗!”大奶奶摇头道:“废物,仔细看那帕子”,那夯货听闻,急展开道:“没见甚么呀,不便是块帕子么?咦,针脚倒是不赖,好手工哩!姐,这是你常时用的?指定上等货”,大奶奶皱眉,“唉,这是咱家巧儿绣的”,“呦,是呵!挺可惜了的,让汗拿了,不过不妨,回头我仔细浆洗浆洗。”

  大奶奶正色道:“你坐那儿,我有话说”,“诶”,看那小子坐定,大奶奶咬着牙道:“过五七日,你便去衙门口内,接了你姐夫回来,只说是我请的”,“呦,姐姐,可不像你呀,姐夫他这是亘古至今头一抹儿,岂折了威风?”“你懂个甚?去过后,便有意无意地拿了这方帕子招摇,勾他说话,但问起时,就说是巧儿送的”,“便这?”“便这”,“那容易,回头我满世界招摇,管叫从街头到巷尾,无一不知的”,“呸!嘴脸”,“甚么?”“只好叫你姐夫知道,旁的莫管,我做文章”,“诶,得嘞,管擎好儿吧!”两个说毕,即哪儿说哪儿了,饭也没留,直接散了。

  又五七日,那小子找在了衙门口,有做公的传禀,进门来找宋青。见后,那小子朝上唱个大肥喏道:“姐夫,就还气着呢?适才我去了咱家里,撞见姐姐哭来着”,宋青道:“就还有脸哭,却哭得甚么?”那小子又道:“嗯呢,刚开始我没进去,隔门站了一会儿,听我姐念叨你呢,说家中无你,倒了顶梁柱,散了半边天,遇事也没个主心骨儿,凡事拿捏,不得分寸,都念你的好呢!”

  宋青不信,虽有心批辩,但又想算了,自家这老夫老妻的,便是瞎诌个话儿哄哄,也将就的,一时气没了大半,思想这许多年里,怄下这么大的气,就也还是头一遭,既她有心来请,便借坡儿下驴罢,省得伤了和气。想毕,又仔细打量了那小子两眼道:“果如此么?”“果然”,那小子借景儿掏了帕子道:“你看我这急急忙忙地,都为了你家事,跑这一脑门子汗”,话说如此,却可未擦,只那么来回地扇呼着,执意要宋青看见。

  宋青瞧着,见他身未动,膀未摇,气息调匀,口语清晰,不禁心里儿话道:“这小子常时就不稳便,怎好如此作怪!”一抬眼,便看了那方手帕,因在巧儿处见过,认得图样,蓦地火道:“你这帕子哪来?”那小子停手,“这?巧儿给的”,“拿来我看”,那宋青接了帕子,又仔细认了半天,瞧得笃定,不免心中疑忌,也不发声,不理旁人,径揣了帕子,背身便走。

  那小子看着,还跟在后面喊呢,“姐夫,你喜欢啊,那就送了你罢,诶,咋也不收拾下行李?”看宋青不答,也跟着顾不得甚么,随后追了出来。俟出了门,见宋青脚步匆匆,一刻不停,直奔家门里去。那小子在后紧跟,因常年酒色,早掏空了肚囊儿,脚步跟随不得,遂放了宋青在前,就远远地看着,后又边走边想,“可晚着点儿去,瞅这架势,俩人非打起来不可。”

  话分两头,单说宋青。那宋青急忙忙回在家里,看大奶奶正奶着孩儿呢,也未遮罩,径丢了帕子道:“屋里的,却说这怎么回事?咱弟弟怎好有巧儿的帕子”,大奶奶看他刚进屋便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遂把脸一扭,慢条斯理地道:“甚么帕子?如此作怪!你出外一走十几日,只我在家养孩儿,旁的哪知?”“你——”,宋青脸急,见有丫鬟在旁,忙屏了声道:“便说,这巧儿的帕子怎好落在弟弟手中,就还说是巧儿送的”,大奶奶闻声,回转头来,“呦,是么?倒拿来我看看?”瞧了一会儿,赞叹道:“便说咱巧儿的手艺好么!你看看,多鲜亮!”说着,冲丫鬟们一努嘴,打发了她们出去。

  那宋青脸色铁青,直勾勾地瞪着大奶奶,但听大奶奶道:“你瞪我也无用,你只说不可,谁想人两个暗中幽情,自定了终身也未可知!你看俺弟弟不肖,许是巧儿待见呢!有那话时,少来问我,找他两个问便了,走去,俺孩儿要睡觉了。”

  宋青见问不出个所以然来,即气哼哼地转身出来,又到巧儿的房外,几番敲门欲进,却又停住,正犹豫间,碰着倒水的丫鬟,看了大爷,伺候道:“大爷稍候,这便进去知会”,宋青尴尬,只好应声,不一会儿,巧儿打楼上下来,迎了宋青上楼。

  丫鬟待茶,那宋青只摩挲揣测,始终不得开口,到底是巧儿心细,看宋青面貌阴沉,眼色游离,便开口问道:“叔叔此来,可有甚么事么?”宋青口讷,结巴道:“啊——,也没甚事,只前些时,你婶婶同我闲说起你来着,直说在你的终身,见你还小,我便推却。今儿咱也无事,就随便扯点儿闲白,便也问问你的想法,可要找个什么样儿的,叔叔也好与你梭巡个一二,或有那中意的,莫叫旁人抢了去。”

  巧儿听了,一时结语,绞了一会儿手道:“那时婶婶来问,巧儿只说是重孝在身,不想婚配,现在还是此话,若孝期未满,怎敢贰心?”说着,眼泪便淌了下来。宋青看了,抬手掏了帕子与巧儿搌抹,“好孩儿,好孩儿,我知你心了,既有其志,便莫动摇,天也将晚,早歇罢”,说过,宋青起身,也不叫送,蹬,蹬,蹬几步便下了楼,更不理会大奶奶,径踅回了衙门。

  俟宋青走后,那巧儿方想起叔叔的手帕,还待要追,却瞧是自家丢的,顿时心明了大半,不禁暗暗感激起来。

  另面,再接说大奶奶这头儿,好容易盼得宋青回来,却见他走马灯似得转一圈又走了,不自又气又闷,见一计未成,又生一计,即唤过贴身的大丫鬟,叫她们如此如此,恁般恁般,倒看看是你那瓷膛儿结实,还是我这金刚钻儿狠。

  这正是:“脱出虎狼图安善,按下毒蛮毁忠良”,究竟这贼婆娘安得甚么心?且待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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