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01
[海边沙滩上,坐着两个中老年男人,长相粗犷,在抽烟喝酒,海风吹来,烟雾缭绕,每个人身边横七竖八放了四五只空酒瓶。周围空无一人。]
老张:老陈,咱们相处半年多了,你怎么一直不问我的名字。
老陈:和你一样,你也不问。
老张:呵呵,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
老陈:为什么有这么多感慨?
老张:我们本来彼此不认识,有缘才在同一个工地上遇到,说不定哪天我又离开了。
老陈:今晚上你很怪啊。
老张:很怪的是你,一晚上这么沉闷,还非要拉我到荒无人烟的海滩上喝酒。
老陈:知道为什么吗?
老张:不知道。
老陈:因为我想给你讲一个故事。
老张:哈哈哈……我说老陈啊,大半夜的请我来海边喝酒讲故事……那是少男少女才有的事。不过,老陈啊,盛情难却,我最爱听你讲故事,今晚,你又给我带来什么精彩的故事?
02
老陈:五年前,一天晚上,深夜时分,从一座隐蔽的地下赌场里走出来一个失魂落魄的男人。他停下回头望了一眼,赌场旁边‘午夜咖啡馆’的霓虹映着他苍白的脸。
[黑暗里,却见老张的眼神闪动了一下,但他并未说话,凝神静气,低头倾听着。]
老陈:这个男人西装革履,金边眼镜,月色下,左腕上的劳力士闪闪发亮。从着装上看,这人是个高贵的绅士,但从行动和神情上来看,一定是个刚刚经历强烈打击的人。很明显,他一定是输光了,兴许还背负着很难兑现的巨债。
老张:你怎么敢断言此人身负巨债?
老陈:猜测而已。他踉踉跄跄找到他的豪华汽车,颤抖着右手打开了车门,重重地跨入汽车。将头靠在方向盘上沉默了好久,才突然启动汽车,打开车灯。眼神茫然地向前看了一下,然后挂档,狠命踩下油门……
老张:啊……
老陈:你怎么了?
老张:呃,没什么,似乎,这个……海面上好像有个人影……
老陈:那是海浪而已。老张啊,你猜?下一步会发生什么?
老张:我,我猜不着,呃,我大概喝醉了。
老陈:老张啊,那汽车本该向前方冲去……唉,可是谁也没想到的是,在踩下油门的刹那,车子却猛然向后倒去……妈的,那家伙失魂落魄挂错档啊!哈哈哈……
老张:啊!
老陈:只听,‘啊’一声惨叫,同时又发出‘嘭’一声巨响,车子撞在后面的墙壁上。那人大吃一惊,好在没受伤,气急败坏,用双手狠命击打着方向盘。一会儿,他冷静下来,观望四周,凌晨两点半,周围空无一人。他慢慢地推开车门,走下车来,向后走去……
[此时,老张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并摊开双手捂住了整张脸。]
老张:唉,我真是喝多了。
老陈:那人向后走着,突然踩到了一个软绵绵的东西,他吃了一惊,伏下身子一摸,车轮下竟然躺着一个男人。这个绅士男立刻掏出手机,打开手电筒,照向那个男人,只见他头破血流,半个身体被碾在车轮下,胸前满是污秽的呕吐物,酒精味道刺鼻,一动不动,似乎没有了生命的迹象。
[老张突然抬起头,想要说什么,但他很快又将脸部埋在手心里。]
老陈:绅士男打开手机,快速输入了‘12’两个数字,却蓦然停住,抬起头沉思。一会儿,他仿佛决定了什么。只见他轻轻删除了‘12’这两位数字。你知道吗,老张?
老张(似乎吃了一惊):啥?
老陈:那位高贵的绅士不是旁人,正是市里当红的上市企业家,他叫林汝杰……老张啊,你知道吗?一个身居高位且是当红新星的公众人物,又怎么会愿意卷入杀人案的八卦里……所以,林汝杰果断决定了不报警,并驾车离去。在离开前,他还要擦干血迹,过后再找一个合适的替死鬼。
老张:那,那他怎么做的?
老陈:他没走成!
老张(眼神迷离):为什么没走成?
老陈:因为就在林汝杰正要打开车门上车的刹那,车轮下的醉酒男却发出了含混不清的声音,‘救救我啊,救救我,我不想死啊’。老张啊,你再猜猜,这个大名星林汝杰这时是怎么做的呢?
老张:他,他一定会救人吧!
老陈:唉呀,老张啊,你没猜对啊。那个林汝杰不仅没有救人,反而在思考片刻后,突然扫视四周,似乎在找合适的凶器。后来也许担心使用凶器会留下把柄,所以快步冲上前去,狠狠掐住了醉酒男的喉咙……直到那人彻底停止了心跳。林汝杰起身,惊慌失措地望向四周,发现天桥的柱子后有一辆保洁车,于是想跑过去找把扫帚清理血迹,哪知在忙乱之中猛然撞在一辆行驶中的三轮车上。骑车人是一位赶早的水果小贩,小贩睁大眼睛惊恐地盯着林汝杰手上的血迹。真是祸不单行,福无双至,那个明星林汝杰想到此,从三轮车车把上悬挂的布包里抽出一把明晃晃的水果刀,‘噗’一声将它捅进了小贩的心脏。
老张:天呐!天呐!造孽啊。
老陈:谁知,那个林汝杰此时反倒冷静下来……实在不愧是上市的企业明星老总啊……他望望四周,沉思了一会儿,并未拔出刀子。而是快速将已经死去的小贩拖到他的汽车旁,打开车门把他搬进汽车内。然后从车内找了几张湿巾迅速擦着方向盘、座位、车把,以及两位死者任何可能留下指纹的地方,之后又擦了擦嵌在小贩胸口的水果刀把,再将小贩的双手扶在方向盘上,将小贩的右手握住刀把,最后关上车门。
老张:他,做得真是仔细啊!
老陈:是啊。但明星还不放心,将水果车推到柱子后,然后找一只扫把清除所有的血液、脚印和痕迹。做完这一切,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在黑暗里沉浸了片刻,踉踉跄跄地离开了现场。几天后,报纸上登出了如下新闻,‘XX日晚间,本市企业明星林汝杰在XX路‘午夜咖啡馆’喝咖啡时,被一位装成水果小贩的偷车惯犯偷去车钥匙。惯犯在启动汽车逃离时,不慎撞死一位醉酒男人,而后畏罪自杀……’
03
老张:老,老陈,故,故事讲完了?
老陈:老张啊,故事终究是故事,难道你就一点儿也不觉得奇怪吗?
老张: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老陈:我不明白,这么大的人命案,就这样草草了断了?
老张:什么叫草草了断?
老陈:老张,你想啊,偷车惯犯何必多此一举伪装成小贩?小贩穿得破破烂烂,又怎么会进入非闲即富之人才肯享受的高级咖啡馆?丢弃在柱子后面的水果车又怎么解释?一个偷车惯犯竟然会错打倒档?撞伤人命后,人的第一反应是立即逃跑,而不是愚蠢的自杀!更奇怪的是,林汝杰既然当晚身在咖啡馆,那么那些精明的警察怎么不会怀疑他?这些匪夷所思的疑点难道你一点也没有注意到吗?
老张:老陈啊,我醉了,稀里糊涂的,哪能想到这么多……再说了,老陈你就是讲个故事而已嘛,何必如此认真呢!
老陈(盯着老张的眼睛):老张啊,这事儿还必须得认真,因为……因为你就是那个企业明星林汝杰,就是那个案发当晚背着两条人命的杀人犯!
老张:啊,老陈,你胡说什么!讲故事你还当真了你,你吓我一跳你!
老陈(进一步逼视着他):老张啊,我们水贼过河,就甭使狗刨了。
老张(惊讶、恐惧,手指老陈):你,你,你到底是谁?
老陈(却收回目光,轻轻地一笑,气氛立刻缓和了许多):我说老张啊,不,林总,别紧张嘛!我是你的朋友,不是敌人!
老张(也松口气):那,你到底是谁?
老陈:那天晚上,你撞死的那个醉酒男不是别人,正是我的债主。我欠他200万快到期了,所以他跨市来给我下最后通牒,那晚就是我俩一块儿喝的酒……可喜的是,我只买了个单的时间,你就帮忙除去了我最大的债主,你都不知道,我高兴得要死……所以,你杀了我的敌人,咱俩就是好朋友!来,敬朋友,走一个,走一个。
老张:来来来,阴差阳错交成了朋友,走他娘的一个。
老陈:老张啊,不,林总啊,所以这五年来我一直没有去告发你啊……现在说开了更好,友谊还加深了,我就更不可能去告你,那对我没好处……那么,既然咱们是朋友了,况且我又看到了你的全部经过,你就不妨为我解解惑吧!
老张:解啥惑啊,你都清楚了。
老陈:我知道的只是部分,我想听听全部……就说你是怎么让自己摆脱官司的……说说呗,就当下酒菜。
老张:唉,那天晚上相当倒霉,我输光了身上所有的钱,但我不甘心啊,总感觉自己能赢,所以急着想翻盘。无奈之下我签了一个字据,承诺以近期企业的一个进项作为抵押赌本……谁知他们竟然还同意了……可谁知,我又输了个精光啊。出来之后我清醒了,知道自己铸成了大错而后悔不已。所以悔恨之余不慎撞死了酒醉男,就是你说的那个债主……我打算清理现场之后逃跑,再将我的车开进河里,赶快回家万事大吉。
老陈:可惜,那人谁死。
老张:是啊,那人竟然没死。当时我已经被悔恨和巨债打垮了,失去了人性,所以一种莫名的报复心突然升起来,促使我掐死了他……唉,也该那个水果贩倒霉,竟然撞破了我的杀人秘密,于是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也将他除掉。除掉他之后,我清醒了一些,现场脑子里编织了一套自认为圆满的谎话……是的,你说得对,偷车惯犯何必要多此一举伪装成小贩呢?穿得破破烂烂的小贩又怎么能进得了非闲即富才能消费的咖啡馆?一个偷车惯犯竟然会错打倒档?这都是笑话!撞死人命后,不逃跑反而自杀的确是相当愚蠢的!
[老陈眨眨眼睛望着他,表示在认真倾听,想迫切获得答案。]
老张:这些疑点都相当重要……不过,谁又能保证偷车惯犯肯定不能伪装成小贩?他既然能装成小贩,就不能再装成绅士进入咖啡馆?骑着破烂的水果车伺机作案怎么了,有迷惑偷窥对象的作用嘛!另外,也许惯犯第一次偷这么好的车,一不小心挂错档也是可以解释的吧?更何况,以我的关系和财力,再上下打点一番,事情应该会比较顺利吧!
老陈:那倒是。那你怎么解释你的确在现场却没被警察怀疑?
老张(冷静而坚定):问题是,那晚我不在现场!
老陈:胡说!你都跟警察坦白过你在咖啡馆里喝咖啡了!
老张(诡秘地一笑):‘事实’的情况是,我那晚并未赌博,你懂得,去地下赌场赌博曝光的话,对一个企业明星带来的负面效应……所以,我只能去喝咖啡,然后在中途,钥匙刚刚被盗走之后,我的秘书通知我需要去机场接一位重要的朋友。我浑身上下都摸不到钥匙,所以就吩咐我的秘书开车接我离开……我这么解释,够清楚了吧?
老陈:那,那,那你接的那位朋友,果然接到了吗?也就是说,警察一定会调查取证你所接的朋友的名字、乘坐班机、接机时间、见面时间等,这些你怎么能自圆其说呢?
老张:哈哈哈,我说老陈啊,以我当时的人脉和财力,再加上我手下得力助手的超强办事能力,这点小问题应该能搞定吧?
老陈:那,那……
老张:重点是……关于这一点,我觉得连上天都在帮我……我的一个身在警局且位高权重的普通朋友,他竟然作证说,两具尸体死亡的那个时点,他在一个豪华的酒会上见到了我……关于这一点,我都感觉匪夷所思!我跟他只是面上的朋友,况且我并未给过他好处。再说,他位高权重,完全没必要为我辩护。
老陈:唉呀,这点就奇了!
04
老陈:对了,林总,还有一个问题。就在一切事态看起来发展得都不错时,你为什么远离了人人称羡的生活,躲到外地来了?
老张:唉,小孩没娘,说来话长。还不是因为我欠下赌场的那笔巨额债务,我签的字还捏在他们的手里。
老陈:那我就不明白了,以你当时雄厚的财力,当真不能摆平此事?
老张:老陈啊,你有所不知啊,我承诺并签字的‘空头支票’,是一项企业的应收账款。也就是说,我究竟能否还清债务,取决于那笔应收账款能否按期到账。难呐,老陈,我的小命儿一半捏在赌场手里,一半捏在跟我们合作的企业手里。那段时间,整个行业呈现下滑态势,合作企业并不能及时结清应付款项啊……
老陈:也就是说,你们的合作企业无法填平你的坑,所以你深陷其中。
老张:是啊是啊……一个美妙的圆环上却有一个小小的缺口……因此我的企业无法正常运转了。唉,你有所不知的是,还有另一件使我头疼的事,当时对我来说,无异于雪上加霜啊……
老陈:什么事情?
老张:说来让人感觉非常奇怪……就在我为赌债焦头烂额的时候,我却意外收到了一封信,一封不怀好意的敲诈信……
老陈:敲诈?谁敢敲诈你!
老张:还真有人狗急跳墙,信上的内容大致是说……
亲爱的林总,请原谅我在您百忙之中给您添堵,使您增加额外的不愉快。我也是没有办法,迫于无奈才给您写这封信。嗯,还是废话少说吧,您的时间非常宝贵,请原谅我的直率。我想光明正大地从您手里借个200万元小钱用用,倘若您同意的话,明天您可以亲自前来或派人来,我们10点在‘午夜咖啡馆’签约面谈,希望不见不散。倘若您不同意的话,我建议您看一下信封里的那张照片,虽然在夜间拍得效果比较差,但是基本上能够反映出您的五官面貌及其他细节,应当能够让您满意。您不妨抽出一点点时间来过过目。我保证,对您来讲,一定是个惊喜!
老陈:我能猜出那张照片上的大致内容。
老张:唉,对我来说,简直是灭顶之灾啊!看完信件之后,我取出封存严密的那张相片仔细辨认……不可否认,妈的,的确是个惊喜,那张相片上印着的,竟然是我双手掐着酒醉男脖子使其窒息的镜头,而且我还带着铁青狰狞的表情……不得不说,当时我这个表情的确是爆表了……
老陈:所以你非去不可?
老张:是的,我非去不可。由不得我不去,我还不能派别人帮我去,这件事情,我必须亲自解决。
老陈:但是,你并不想那么爽快地给他钱。
老张:老陈啊,有时候你这个聪明让我很无语……的确,我并不想给他钱,不用说没钱,就是有钱我也不会给他……哼,他想跟我玩儿,他拿什么跟我玩儿!
老陈:所以,你只是去摸摸他的底,然后再做决定。
老张:嗯。第二天我真去了,在‘午夜咖啡馆’见到一位小伙子……欸,怪了,为什么我眼前似乎出现重叠的幻像似的,好像那位小伙子的脸在我记忆里晃动……
老陈:嘿,林总啊,这一点儿都不奇怪,你怕他又恨他,所以你们见面后,你对他的印象非常深刻,当时他的无赖嘴脸想必表现得非常淋漓尽致……
老张:有道理。至今我忘不了他那副嘴脸,轻佻、尖刻、咄咄逼人,让我很不爽。
老陈:他怎么说?
老张:他连站也没站起来,用半拉眼角斜了我一下,对站着的我说,‘来了,林总?’
‘来了。’
‘坐啊,别客气!’于是我拉开椅子冷漠地坐下。
他把两只胳膊支在桌子上说,‘点咖啡啊,林总,这里的咖啡我可请不起。’
‘不要紧,我来请客好了。’
‘是啊,相对于那200万来说,林总还不至于差这点儿小钱。’
‘你的废话太多了。’我端起咖啡对他说,然后指了指桌上的咖啡,‘这里的咖啡不错,既然都点了,就尝尝吧。’
‘好嘞……’他抿了一口咖啡说,‘林总啊,不妨言归正传吧,那200万带来没有啊?’
‘钱有,但是在交接之前,我们得办点儿必须的手续吧?’
‘哦……我明白你的意思,果然是有老总风范啊……这么说吧,钱到手后,我就将所有的照片连同底版全部给你,分毫不留……咱们钱货两清,你看如何?’
‘我怎么能确保你未留底版?’
‘这点你可以放心,我是无赖,但不是傻子,我只做正当的买卖,出售有价值的商品……否则,我可能也活不到今天了。’
‘你很坦诚啊。’
‘希望林总您也要坦诚一点。’
‘我想问,你是怎么拍到我的?’
‘嘿,真巧了……那天晚上,我正在附近网吧打游戏,打的久了就想出来透透气,结果刚踱到天桥边上就看到了你精彩的一幕,我觉着挺难得的,于是掏出自己的iPhone5躲在你豪车旁边的车底下,为你做免费摄影师。你说这个巧劲儿,你正在掐脖子,我正在对焦,此刻正从右前方过来一辆开着大灯的汽车,在灯光照射到你脸部的刹那,我也同时按下了快门……咔,成就瞬间的精彩……你得承认,这是我这辈子拍的最好的照片……’
‘哼,拍得的确不错,捕捉到了我不为人知的另一面……’
‘谢谢夸奖。’
‘另外,我再问你,当时,你是伙同他人,还是只有你自己?’
‘自己,千真万确,也没有发现另有他人。要是撒谎你让我下辈子生孩子没屁眼儿!’
‘哼,还是管好你这辈子吧。’
‘那么,你问完了?是不是该交接了?’
‘就像你根本没将照片和底版带来一样,今天我也没带钱!’
‘什么?林总,你耍我啊!看来,你似乎并不担心我手中的照片会流散出去……’
‘哼,你误会了,那么一大笔钱,我一时半会儿也弄不齐。’
‘不是吧,您可是上市企业的老总,第一把啊!’
‘越是第一把,越是要受到股东的监督。这笔钱我可以给你,但我需要回去进行调度和规划……’
‘什么时候再交易?’
‘该着急的是我吧!把你电话留下,等我通知吧……另外,你叫什么名字?’
‘叫我李混儿吧,木子李,瞎混的混,混子的混……’
然后,我们相继离开。
老陈:后来呢?
老张:你会觉得我怎么做?
老陈(脸上肌肉线条绷紧,接着又跳动了几下):你一定会把他杀了!
老张(惊恐并厉声):你怎么知道?
老陈(一怔):哦……我瞎猜的。
老张:你猜得一向不错……欸,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情来……老陈啊,你刚才说,你那天晚上发现我撞死你的债主酒醉男,那你有没有看到那个勒索我的小伙子?
老陈(身体似乎僵硬了一下):没有,许是那小子一直藏在车底下吧,或者,我们所藏身的位置不一样……我在天桥柱子区。
老张:哦,这就对了,他跟你反方向在对立面上,一个在柱子旁,一个在车底下……看来,那小子的确没说瞎话啊。
老陈:这都无关紧要,说具体的,继续向下说……
老张(警惕地望了一眼老陈):我说老陈啊,你怎么这么关心我的故事啊?
老陈:这个……来喝酒,喝酒……
[双方共同举起瓶子,在夜的咸湿海风下,碰出一声脆响。远处的波浪不断涌来,仿佛起伏不定的魑魅魍魉。]
老陈:我说林总啊,咱们是酒也快喝干了,心也都互相敞开了,再说经过这半年的接触,已经成为了好朋友。你我都是落魄之人,过着生不如死的生活,就没有必要再互相隐瞒了吧?再说,你浪迹天涯不断逃亡,我也是稀里糊涂混吃等死,大家都是有今天没明天的人,你整天捂着那么一个天大的秘密,一定会相当痛苦吧?
老张(落下泪来,又狠狠地灌了口酒):说得是啊,老陈。这种生活我也快过够了,就是有点不甘心啊。既然大家都爱听故事,我索性就都敞开说了吧。
老陈:林总啊,这样就对了。
老张:五年前,谈判那日跟李混儿分别后,我想了好久。我既不愿意给钱,也不希望自己的小命儿捏在他的手中,所以,李混儿必须死。李混儿李混儿,那家伙早晚会混死,我不妨提前送他一程。
[老张咬着牙发狠。老陈却仿佛热血上涌,猛灌了一口酒。]
老张:但是我不能亲自动手,我手上已经有两条人命,不到万不得已,我不能亲自出手杀人。想来想去,想到了一个借刀杀人的好办法。
老陈:你是说请地下赌场的人帮你干掉那个李混儿吧?
老张:正是。我立即约来赌场大佬于强,跟他交谈此事。
‘林总,找我有什么事?你不像是来还钱的!’
‘强哥,你的眼光的确毒辣……可是,我不是直接来还钱的,是间接来还钱的……’
‘林汝杰,别拐弯抹角的,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最近哥们儿遇上了点棘手的麻烦,强哥能不能高抬贵手,帮我解决一下。’
‘啥事儿?不会是杀人吧!’
‘强哥猜对了。’
‘就知道没好事儿,说吧,有啥好处?’
‘就喜欢强哥这爽快劲儿……你帮我除掉李混儿,除掉的当天,我就拿钱给你,除了欠你的之外,作为拔刺的酬劳,另外再付100万,你看如何?’
‘妥了,一言为定!’
老陈:那个强哥果然将李混儿整死了?
老张:那是,强哥出手,弄死个人跟弄死只蚂蚁似的,悄无声息的,这事儿干成了。
[听到这时,老陈低头不语,肩颈上的肌肉紧绷着。]
老张:老陈,你咋了?
老陈(假装镇定):没咋,酒有点上涌。呃,那后来你给于强钱了?
老张:给个锤子啊!合作企业尚未付款,我的企业又周转不灵……
老陈:那你还敢对于强下承诺。
老张:唉,没办法,走一步算一步吧,谁能说好哪一步有转机……原来想的挺好的,以为过两天款项就能来到,好不容易说服强哥再宽限一天……不过令我意外的是,上天又在帮我……于强那小子弄李混儿那事儿没干利索,第二天警察就找上门来了,他只好暂时跑路,我这才松一口气。
老陈:的确。
老张:谁知刚要庆幸,报应就来了,一天晚上,我在外面刚下汽车,于强突然冲上来将一把尖刀架到我的脖子上。
‘狗日的林汝杰,老子你也敢耍!’
‘稳住强哥,你稳住,听我解释!那天正想将钱给你送去呢,可是你却跑路了。’
‘骗谁呢!那钱呢,现在就给我,我要出外躲几天。’
‘强哥,不巧啊,我以为你一时半会儿回不来,昨天那钱就让我垫公司饥荒了。你说这事儿闹的。’
‘跟我耍花样!今天要是没钱,老子就要你命!’
此时,只听街道上由远及近驶来一辆巡逻警车,车顶上的警灯不断闪耀着。于强害怕,赶快掣掉匕首,转身仓皇逃去,不一会儿,就消失了。
老陈:这么说,林总,你捡回一条命啊。
老张:是啊,老陈,可是这次把我彻底吓怕了。你知道的,那个于强一定不会善罢干休。屋漏偏逢连阴雨,第二天,我们的合作企业突然宣布破产,已经无法支付我们的款项,妈的,我走上了绝境!
老陈:所以,你就将企业交给你老婆管理,你逃离了家乡,从此在外打工度日。
老张:是啊。
老陈:那你不担心你的老婆?于强会找她的!
老张:奇怪的是,我跟老婆偶尔偷偷联系一下,据她说,于强并未去找她,也许一直在跑路。另外,企业经营每况愈下,也快要破产了。我只有过一天算一天,靠不断打工度日,为了不让于强找着我,每隔大半年,我都要换个地方重新开始啊!唉,难呐,造孽啊!
05
老陈(突然郑重而低沉):是啊,我的林总,这五年来,我找你找得好苦啊!
老张(一惊):老陈,什么意思啊!
老陈(突然站起来,手里握着一件东西,厉声喝道):哼,什么意思!林汝杰,到现在为止,你还不明白吗?
老张(吃惊地抬头望着他):我,我明白什么?
老陈(不再言语,他举起了手中的那个东西,食指按下之后,一段声音响起,在海风里缠绕缭乱,但字字清晰):唉,那天晚上真是倒霉啊,我输光了身上所有的钱,实在没办法,急着要翻盘,所以签下了一个字据,承诺以近期公司的一笔进项作为抵押赌本,……明白自己已经铸成大错。悔恨之余不慎撞死酒醉男,就是你那个债主……我打算清理现场之后逃路,再将我的车开进大河,赶快回家万事大吉……
老张:啊!……老陈,你究竟是谁?为什么要录下咱们说的话?!
老陈(厉声):林汝杰,别再叫我老陈,我不姓陈,我姓李,我叫李家栋……我就是你主使杀死的那个李混儿的亲生父亲……
老张:什么?!你是李混儿的亲生父亲?
老陈:是的,这么多年来,我背井离乡,就是为了寻找你,找出真正的凶手,为我儿子伸冤报仇。
老张:那,老陈,啊不,老李,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老陈:怎么找到你的,我也算是历尽千辛万苦,五年来找了无数个地方,家里的钱财也都快耗光了。但即使死,我也要找到你!也许是天意在帮我吧,也许是老天看我太可怜,才让我半年前在这里发现了你……
老张:老陈,啊不,老李,那当时你怎么不跟我谈这事儿,或者,你当时趁我不注意干脆杀了我,为何等到现在?
老陈:你那么想死啊。我告诉你,林汝杰,你是杀人犯,可我不是!我必须要找出证据。虽然我儿子被杀后,警察锁定了黑社会于强,但我怀疑跟你不无关系。我为什么怀疑你呢?就是因为有一次在跟儿子谈话的时候,他无意间说漏了嘴,说他偷看到了你做了一些见不得人的事情,只是当时我没有在意。
老张:这么说,那个该死的酒醉男并不是你的债主?
老陈:是的,他不是我的债主,但他是我儿子的债主,我也并没有在那天晚上看到你。只所以我那么说,就是要诈你,好让你说出实情。没想到,你果然上当了。
老张:老李,老狐狸啊。
老陈:只因从我儿子那里听到过只言片语,所以我怀疑他的死与你有关。因此这半年来,我假装跟你交朋友,和你工作在一起,吃在一起,就是为了更好地接近你。我不仅套你的话,而且,三个月前,还在一次去你家时,偷偷在你家里安装了窃听器。哈哈,你没想到吧!这么长时间,我才听到你跟你老婆唯一的一次联系,你们通话时间不长,但是也让我摸出了一些蛛丝马迹,基本确定了是你害死了我儿子。
老张:你竟然监听我!
老陈:我不仅监听你,我还通过其他渠道,获知了关于你的一个天大的秘密!
老张:什么秘密?
老陈:天意啊天意!你以为你老婆跟你说得是真的?不是,你老婆背叛了你,他对你谎称企业要完蛋,谁知现在他跟另外一个男人正做得红红火火,日子不知道过得多滋润。
老张:谁?哪个男人?
老陈(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相片,递给老张):就是他!
老张(接过,借着打火车的光仔细察看,突然大叫起来):啊!……是他!
[照片上赫然立着一位男子,和老张生得一模一样!]
老张:啊,我那天杀的双胞胎亲弟弟!天啊!报应啊!
老陈:你现在终于明白,五年前你连杀两人的那天晚上,你不在场的证据了吧?
[老张捂着脑袋跪在沙地里,时不时以臂杵地。]
老陈:就在那天晚上,你作完案回家时,在某处高档会所的Party上,你这位双胞胎亲兄弟赫然出现在那里,而在那个Party上,就有那位为你辩护的警察局高层人员。
老张:啊,报应啊!
老陈:可是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其实,你那位亲爱的兄弟并不是来救你,而是来取代你。你还记得你的家族在二十年前,你的父亲偏袒你,而你的母亲偏袒你的弟弟,双方交战,被迫离婚,财产分割,你的母亲带着你的弟弟携一半儿家产去向外地。这次,当你的母亲去世后,你的亲弟弟就是来逼迫你的。谁知,你却因为命案逃离,他却因为无心而救了你。你的弟弟看来比你狠,比你稳,比你有能力,他到来后,很快控制住了你老婆,然后窃取了你的企业,转为他的名下。只是让你的老婆继续欺骗你,让你在外面活的生不如死。
老张:造孽啊,造孽!
[突然,他像惊醒一样,凶狠地望向老陈。]
老张:李家栋,我的家事你怎么如此清楚?你告诉我!
[老陈却站在一旁,看着精神近乎崩溃的老张,诡秘地微笑不已。]
老张(仿佛突然明白了什么):他妈的,老陈,不,李家栋,你不是个好人,我要和你拼了!
[说完,老张猛然站起身来,飞快地扑向老陈。]
老陈(猛然从腰间抽出一支手枪,用冰凉的枪口抵住了老张的额头,声音低沉阴冷):姓林的,你再向前走一步试试!
[老张怔在当场,两人像石雕泥塑一般僵持。]
老张(吼道):你他妈到底是谁!你怎么会有枪?
老陈:我是一个退休的老刑警,查案、用枪、武斗样样皆能。
老张:我去你妈的!
[突然,一辆越野吉普车“吱”一声停在海滩上,车门分别向两旁打开,下来一男一女。很快走近他们。]
老张(失声道):庞玉芬!林汝斌!
[但见林汝杰的双胞胎弟弟林汝斌的眼神冷酷地盯着被枪口抵住的林汝杰,向他慢慢走去。而林汝杰的老婆庞玉芬则眼神迷离,在林汝杰和李家栋身上飘乎不已。刚开始李家栋的眼神盯着林汝斌,后来有一丝一缕向庞玉芬飘移。林汝斌走近了林汝杰。]
06
林汝斌:别来无恙啊,我的亲哥哥。
林汝杰:去你妈的,没见我被枪正顶着吗!
林汝斌:多年没见,你的脾气见长啊!(面向老陈,似命令状)把枪放下!
李家栋:凭什么?今晚上我好不容易抓住他,他是我的。
林汝斌:他是我的哥哥,我有权带走他!
李家栋:你有权?你有什么权利!一个在少年时期就分道扬镳反目成仇的两个人,现在,却为何关心起他来了!
林汝斌:这你别管。
李家栋:你是关心他的企业和财产吧。
林汝斌(似有所悟):等等,你似乎知道得太多了吧。
李家栋:看来真戳中了你的痛点。
林汝斌:我在问你,你怎么知道我和哥哥少年的事?
李家栋:我没必要告诉你。
[一边的庞玉芬悄悄地低下了头。]
林汝斌:好吧,李家栋,到底怎么样你才能放他?
李家栋:林汝斌,你怎么知道我叫李家栋?
林汝斌:少废话,到底放不放林汝杰?
李家栋:哼,我是报仇来的,我儿子沉冤待雪……除非……但这是不可能的!
林汝斌:除非什么。
李家栋:除非我的儿子能复活。
[此时,但见林汝斌转过身去,朝停在沙滩上的吉普车打了个响指。过了一会儿,车门打开,从车上下来一人,向这边慢慢走来。大家都疑惑地张望着,尤其是李家栋,随着越来越近,他的眉头紧蹙,仔细辨认着。那人慢慢走近李家栋。]
李家栋:啊……混儿,真得是你……是不是你?
李混儿:老爸,的确是我。
李家栋:啊,天啊,混儿,你复活了。
李混儿:老爸,世界上哪有复活一说,我根本没死。
李家栋:那,那你是怎么复……你怎么活着?
李混儿(指向林汝斌):是他,林总救了我。
李家栋:啊,这怎么可能?混儿,到底是怎么回事?快告诉我。
李混儿:老爸,你先放下枪吧,我没死,林汝杰就不算凶手。
[李家栋醒悟,‘哦’了一声,垂下了手,将枪别在腰间。林汝杰颓然地坐在地上,吐出一口长气。李家栋冲到李混儿面前,两人抱头痛哭。]
李家栋:混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李混儿:五年前,林汝杰安排赌场黑帮于强杀我,就在他们就要得手,我马上丧命前,林总突然冲出来。他一身好功夫,三下五除二便打跑了于强那伙人,救下了我。他救下我之后,问明了我的名字和家庭情况,包括老爸你的各种情况,就让我跟随他左右了。他特别告诉我,我这条命是他给捡回来的,所以必须听从他的要求,不准我随便外出,不准我跟任何人联系,最亲的人也不行,他说他要‘雪藏’我,以后有重要安排。所以,我一直没有跟你联系。
李家栋:不管怎么说,活着就好啊。(面向林汝斌)谢谢你林总,谢谢你救了我的儿子。
林汝斌:老李,不必客气,我做事向来有因有果,救他必然有救他的原因。另外,很抱歉拒绝你儿子联系你,我并不是针对你,你就不必深究了。我是害怕哪怕有一丝一缕的消息会传到其他人的耳朵里。
李家栋:林总,我并不是好奇的人,儿子回来了,一片云彩散,我不会再追究任何过往了。
林汝斌:老李,你是爽快人,我喜欢。
[一边的林汝杰缓过劲儿来,他慢慢起爬起身来,将手指向林汝斌。]
林汝杰:林汝斌,恐怕,你最不想让这消息传到耳朵里的人是我吧。
[林汝斌转身一笑。]
林汝斌:没错,我隐瞒的就是你……哼,你已经是将死之人,即使别人不杀你,我有人证物证在手,你也躲不了法律的制裁。况且,现在这里没有外人,大家又都是一家人,所以我也不害怕将事实全部告诉你。哈哈哈,我就喜欢玩游戏,现在是游戏的高潮处,我最喜欢看着对方如何绝望地在我眼前慢慢地死去……
[此刻,李家栋将手悄悄地伸进裤袋,按下了录音机的录音按钮。]
林汝杰:卑鄙小人!杂碎!
林汝斌:哼,我不妨从头说起,让你们开开眼界,我布的这个迷局。首先,那间地下赌场是我的。
林汝杰:啊!?
林汝斌:现在,我的亲哥哥,你明白你为什么折在我的赌场了吧?
林汝杰:是你,是你不仅给我发邮件宣传你的赌场,并且还安排蛇三狗四、猫五猪六的人,天天在我耳边吹软风,说他妈赌博多么有意思,多么刺激,鼓吹有钱不玩赌博是他妈白活,我才走上了自我毁灭的这条路。
林汝斌:是,没错。我就是要让你先玩玩,然后再让你赢钱上瘾,最后让你不能自拔,将你的企业和家业都败掉,好让我来收购。
林汝杰:如此卑鄙对我,你忘了,咱们可是亲兄弟啊。
林汝斌:呸。哪有从小就开始打架打得你死我活的亲兄弟。还记不记得小时候,我咬你一口,你踢我一脚,最终你一记球棒打断了我的左腿?记不记得老妈向着我,老爸向着你,你不服,所以拿一只棒球狠狠地击打在妈妈的脸上,令她跌倒住院?……你我的打架造成的伤害罄竹难书,最终导致父母离异。从那个时候起,别说什么亲人,我们之间就连普通朋友都不能做,就是彻彻底底的仇人……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林汝杰:唉……
林汝斌:直到五年前那天晚上,你跟我的赌场签订了那笔巨债合约……我知道,我已经成功了一半儿,很快你就会完蛋,游戏越来越精彩……可是,就在那天晚上,你却阴差阳错杀了两个人,眼见着就要被法律所制裁……这不好,我还没玩够。所以,我给你提供了不容置疑的不在场证据。还记得那个位高权重为你辩护的警察吗?他,是我的好朋友。
林汝杰:天呐!
林汝斌:这样一来,好让我的游戏继续下去。谁知中途出了差错,有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混混却跑来敲诈你,声称掌握了你杀人的证据……你无奈了,因为那笔钱你根本拿不出,你的合作企业根本不会下场及时雨,将欠你的款项付给你。知道为什么吗?哼,你的合作企业也是我布的局,搞的鬼,目的就是让它慢慢破产……
林汝杰:林汝斌,你,你,你是上面套绳,下面踢凳,非要置我于死地啊!
林汝斌:没错,这样的话,你才有可能想办法,然后找到我的赌场手下,就是那个于强,跟他商量杀人。于强跟我商量此事,我思考之下,正合我意……游戏里又来了点儿插曲,这下就更热闹了……于是我安排于强在某个地方截杀李混儿,然后我出手相救……救李混儿的目的很简单,就是要问明白你为何要杀他。李混儿对我感恩戴德,当然向我坦白了一切。我这才知道他掌握了你杀人的证据,这太棒了。我的游戏要重新走向,更加精彩了。我之所以封锁李混儿还活着的消息,就是避免让你知道,这样你背负着三条人命,才会有更多的精神压力。
[李混儿在一旁似有愧色,低下脑袋。]
林汝杰:我知道,你救了李混儿之后,下一步,就是要赶我走。
林汝斌:是的,所以我安排了于强逼你离开。赶你走后,我就有了参与你企业经营的可能。另外,你懂得,经营一个企业,必须要董事、股东、各层经理有充分的磨合才行,所以我想首先进入你的企业进行接收前的磨合……当然,此事不易,因为中间还横着一个人,我亲爱的嫂嫂,就是你的老婆。
[此时,林汝杰将目光投向了庞玉芬。]
林汝杰:庞玉芬,连你也要背叛我?
庞玉芬:老公,对不起,我有苦衷。
林汝斌:林汝杰,别吵吵,这事儿跟她的忠心无关,跟她的行为有关。
[庞玉芬哭。]
庞玉芬:对不起啊,老公。
林汝斌:你的老婆背着所有人,挪用公司的资金进行私人炒股,在溃败之后又在账簿上做手脚,所以,被我安插进去的人员发现了……作为不曝光她免于牢狱的交易,便是她跟我合作……
林汝杰:唉!
林汝斌:接下来的事情就顺手多了,在你老婆的帮助下,又因为我是你的亲兄弟,又有强大的财力支撑,所以很快获得了大家的信任。不瞒你说,你的企业早已经起死回生,现在比五年前市值涨了三分之二。
林汝杰:庞玉芬,你为何不告诉我这一切!
[庞玉芬流泪无言。]
林汝斌:唉呀,我的亲哥哥,你想啊,她敢告诉你吗?
[林汝杰无话可说,低头不语。]
林汝斌:计划的进行比我想像的还要好,现在你的企业已经完全被我掌控,也该是你签字被我收购的时候了。所以,我从你老婆跟你的联系中得到了你的电话号码,通过我那位警察朋友的帮助,我们今天才准确无误地定位到你。
林汝杰:唉,糊涂啊糊涂,当时我为何不去自首啊!
林汝斌:后悔了吧?哼,我就怕你自首,那样就破坏了我的游戏。既然在我的游戏中,那我就不会让人杀你,所以,我让你老婆偶尔联系你,让你每大半年就转换别的地方,以躲避李家栋坚持不懈地追杀。
李家栋:你怎么知道我会追杀他?
林汝斌:你儿子告诉我了,你是个刑警。另外,我还告诉你,对你隐瞒你儿子活着的消息,能够让你保持追杀。
林汝杰:你又不愿意让我死,那你还他妈让人追杀我。
林汝斌:你忘了生物界有一种‘鲶鱼效应’,在沙丁鱼的鱼槽里放进一条鲶鱼,可以保持沙丁鱼的存活期。
林汝杰:该死!那你怎么能保证我不会被偶然杀死。
林汝斌:只有尽最大努力吧。不过,令我惊奇的是,从我窃听到的电话内容里获知,有一个人似乎在遥控你和李家栋,让你们保持一种既不会被追上,又不会很远离的微妙关系。直到后来,你们两个人似乎要真正地交上朋友,她才放弃了这种遥控,似乎已经肯定你们之间谁也不会杀死谁。
林汝杰:那个人是谁?!
[李家栋却在低头沉思。]
林汝斌:你不必太关心那个人,那个人对你我都没有威胁。你还是关心你自己吧,你有可能要同时面临被李混儿债主背后的黑帮和水果贩那不甘心的家人追杀的危险。
林汝杰:李混儿债主背后的黑帮?水果贩那不甘心的家人?他们要追杀我?
林汝斌:你难道忘了吗?五年前那天晚上你撞死的那人,正是李混儿的债主,他其后的黑帮会来报复。另外,那个水果贩,他死后,他的家人岂能善罢干休,他们可都不是什么慈善组织。
林汝杰:哼,李混儿的债主不仅是来找我的吧?你把李混儿弄在身边,你就不怕?
林汝斌:这也是我一再‘雪藏’他的原因。再说了,区区几百万,我也不是出不起,最多替他还账。比起你的企业,他值这个价儿。
林汝杰:卑鄙,无耻,渣滓,下三滥。
林汝斌:别夸我,先顾你自己吧……我还没说完……我今天来,就是要接你回去,在召开的董事会会议上,在我收购你的企业合同上签一下你的名字。
林汝杰:你休想!
林汝斌:这由不得你!否则,我会利用我手中的证据,让你生不如死。
林汝杰:去你妈的吧。我宁愿坐牢也不签字,让你得逞……你以为我不知道,当我签字以后,你还会让李混儿和他那些破证据害死我,像一片烂纸一样让我死在监狱里。
林汝斌:哈哈哈,我的亲哥哥,你怎么突然变聪明了呢?李混儿!过来架他走,届时到了董事会上,掰着他手指头让他签字!
[李混儿刚要动手。远处驶来一辆汽车,大灯像一把刀,切割着夜幕。大家停下动作,不约而同望向驶来的汽车,表情疑惑而紧张。来车缓缓驶向他们,最后停在林汝斌的吉普旁,大灯猛然闭上,夜重新包围了一切。夜空出现短暂的沉默,令人崩溃的压抑。一个男子下车后,快速上前打开副驾驶车门,一个男人阴沉着脸稳重地走下车来,似是老大。随即,车上跳下更多的人,他们如众星捧月般围着老大向林汝杰他们走来。]
07
老大:哈,来的正是时候,大家可巧都在。
大家(异口同声):你是谁?
老大:我是谁?我是来索命的……不过,今天的事儿跟大家无关,我就要那个林汝杰!
林汝杰:我?!我不认识你,想必你认错人了吧!
老大:是,你不认识我,但我却认识你……五年前的你,志得意满,风光无限,报纸网络铺天盖地都是你西装革履风度翩翩的照片,昔日的上市企业家,当地的明星创业者林汝杰,我没有认错你吧。
林汝杰:你,你是谁?
老大:想必你还记得五年前那个非要改头换面偷你豪车的那个水果贩吧?
林汝杰:啊……
老大:那个倒霉的水果贩虽然蠢笨,却是我的外甥。另外我还告诉你,那个水果贩还真不是真正的水果贩,你没有冤错他,他的确是个偷车的。可巧的是,五年前那天晚上,他受我的指使偷你那辆经常停在地下赌场门口的豪车。而我,就是偷车集团的老大。
林汝杰:阴差阳错,真是阴差阳错,天意弄人,天意弄人啊……
老大:你还有什么可说的?我那个蠢笨的外甥是有点不着调儿,但我了解他,他那种人,是绝不会自杀的……
[此刻,林汝杰大汗淋漓,似乎不能接受今晚上种种的打击,精神涣散,似要崩溃。他歇斯底里地怒吼着。]
林汝杰:报应终于要他妈来了吗!啊,偷车贼,你他妈又是怎么找到我的?
老大:莫要激动,别说得那么难听嘛,再怎么说,面上我们还是做正行的汽车贸易公司,我姓刘,并不介意你叫我刘总。
林汝杰:刘你妈总啊,你他妈为何早不找我晚不找我,今天才来啊……
[说到最后,林汝杰竟然哭了起来,胸腔里满是悲愤。]
老大:哼,本来我是不想找你的,因为杀死你对我没有任何好处,就为了给我外甥报仇而甘冒牢狱之灾的危险?那是扯蛋。再者,你已经没有油水可榨,所以我懒得在你身上动心思,想留你一条烂命算了。可是我的老姐一再骂我,一再催促我,说要是再不给她的儿子找个说法,就非撞死在我的办公室。虽然一直没撞,但一直让我下不来台。可巧的是,昨天晚上有人给我和我姐分别打了个匿名电话,说是知道你的行踪……没办法,我要是再不来找你,估计我那老姐可真要撞死了。
林汝杰:是谁,谁打的电话?!
老大:这我可不知道,不过我对此没兴趣,倘若要是知道的话,我怕我会控制不住,剪掉他的舌头。
[林汝杰挥舞着双臂咆哮着,用手点指着现场的几个人]
林汝杰:是谁,是谁,是你?还是你?你们谁非要害死我!
[大家面面相觑,不明所以。老大冲上前去,双手掰住了林汝杰的双肩。]
老大:我来问你,是不是你杀了我外甥!
[林汝杰猛然挣脱他的双手,边向后退边咆哮。]
林汝杰:是我杀的,就他妈是我杀的,你又能怎样!来呀,你杀我呀!你有枪吗,你他妈开枪啊。
[话音刚落,老大的四个随从‘唰唰唰’抽出手枪,‘哗啦哗啦’子弹上膛,共同对准了林汝杰。]
老大:把他给我抓起来,我要带他去见我老姐,看看他这条烂命,到底撑到什么时候。
[随从刚欲动手,林汝斌也‘唰’一声抽出手枪,对准了老大。]
林汝斌:都别动!
老大:你想干什么?啊,你们长得怎么这么像?你们是双胞胎?
林汝斌:他是我哥哥,虽然我们互相都不待见,但也轮不到旁人来处理他!
老大:哟呵,半道杀出个程咬金,有人挡路啊……我说兄弟,你有没有掂量掂量自己的实力?我们四条枪,你才一条枪……
[局面陷入无言的尴尬中。突然,又有一辆汽车的灯光切碎夜幕,来到沙滩上,汽车停下后,下来六七个持枪荷弹的男子,簇拥着一位两只手指夹着一支燃烧着烟卷的人。]
08
烟卷男:大家都别抢了,还是爽快一点,将林汝杰和李混儿全都交给我。重申一点,我可不是来跟你们商量的。
林汝杰:你他妈又是谁?!别他妈交过来交过去的,老子不是货物。
烟卷男:呃,又要浪费口舌。这么说吧,五年前那天晚上,我的兄弟跟李混儿催债,而你,林汝杰,却撞死了他!
[大家目瞪口呆,李混儿颤抖了几下,慢慢地向林汝斌身后藏去。]
烟卷男:李混儿,别藏了!林汝杰,也别废话,我们走吧,这笔账,我们一定要好好地算一算。
老大:别介,烟卷男,李混儿你可以带走,但是林汝杰,你必须给我留下。
烟卷男:你是谁?
老大:跟你差不多,来索命的。
烟卷男:那对不起,林汝杰和李混儿这俩人我要定了!谁也别想阻碍我。
林汝斌:哼,你们怕是都吃错药了吧!林汝杰是我的哥哥,李混儿是我的手下,你们谁都别想带走他们,谁他妈也不行!
[只听‘唰唰唰’一片响声,所有的枪都被举了起来,子弹上膛,枪口互相对峙着,肃杀之气笼罩了整个现场。几秒钟后,林汝杰突然崩溃,‘啊啊啊’地怪叫着奔逃而去……说时迟那时快,烟卷男飞速从腰间拔出手枪,‘啪’一下开火,清脆的响声过后,林汝杰一声惨叫倒在沙滩上。随后,突然响起一阵‘噼噼啪啪’密集的枪声,几秒钟后,枪声停息了。]
[过了好大一会儿,老陈慢慢地站起身来。接着,李混儿从死人堆里慢慢站起来。庞玉芬感觉到没有危险后,也从距离较远的地方爬起来。]
老陈:儿子,玉芬!
[三个人聚到一块儿,哭成一团。庞玉芬拍打着李混儿的肩膀。]
庞玉芬:儿子,我的好儿子,妈对不起你啊!
09
李家栋:唉,真难为你了,我知道你是既怕我杀人,又不忍林汝杰被杀,所以你让我们互相追逐了五年呐……我不怨你,你用心良苦。可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咱们的儿子没死啊?
庞玉芬:还是那个林汝斌,他无所不能,他狠狠地告诫过我,倘若一旦走漏任何关于儿子的消息,不管是谁,他都让我承担后果,我不敢呐。所以我只能告诉你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我能做的,就是要尽量让你杀不到人,林汝杰尽量不被杀啊。
李家栋:林汝斌似乎知道我们一切事情?
庞玉芬:但他根本不在乎我们,况且,我们还被他牢牢地掌握在手里。
[尸体堆中突然伸出一只手来,是林汝斌。]
林汝斌:救救我,救救我啊!
庞玉芬、老陈、林汝斌:啊!
林汝斌:救救我啊。
庞玉芬:老李,怎么办?
[李家栋沉思了一阵子,咬着牙,仿佛做出了决定。]
李家栋:妈的,老林家就没有一个好东西,要不是当年林家阻碍,从中作梗,我们一家早在一起……况且,现在那该死的林汝斌手中还握着你犯罪的证据……要我说,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作了他!
庞玉芬(一咬牙):作了他!整个林家企业就是咱们的了。
李混儿(将手在脖子上一抹):老爸,作了他!
[李家栋慢慢地站起来,无视喊救命的林汝斌的存在,蹲下身去,在死尸堆里摸摸索索,找到了一把手枪,然后手持手枪来到林汝斌面前,对准了他。]
[忽然,又一辆汽车的大灯划破了夜幕,他们三人吃了一惊,不禁回头望去。只见一辆警车闪着警灯徐徐而来。在沙滩上停住后,走下一位警察。李家栋慌忙蹲下身体,将枪上的指纹擦干净,然后放入一名死去的黑帮人员手里。]
警察:发生了什么事?
李家栋:警察先生,这里刚刚发生了枪战……哦,警察,那里还有一个活的……你来得真及时。
[警察无视他们,他慢慢走向了活着的林汝斌。]
林汝斌:啊……啊……救命啊……啊,方局长?是你啊,我的老朋友,你快救救我……啊,好疼啊……
警察(方局长):啊!林汝斌!
林汝斌:是我啊,我是林汝斌啊,快救救我。
[方局长却将脸庞转向了后面的李家栋、庞玉芬和李混儿。]
警察(方局长):你们三个,快跑去我的警车那里,拿一副软担架,咱们抬走他!
[身后三人‘哦’了一声,转身向警车跑去。方局长看着他们离开了较远的距离后,便将脸放心地转了过来。]
警察(方局长):老林啊,我觉得你还是死去的好……近来,中央纪委查得很紧,我可不想有任何的把柄落在某个人的手心里……
林汝斌:啊……啊……你要杀我灭口?我不会说出去的,我……我……
警察(方局长):还是死人比较放心。所以我打电话通知了两方的黑帮,想玩个借刀杀人,谁知道他们这么不济事,反而自己都死掉了。唉呀,还得我亲自动手啊!
[边说着,戴着手套的方局长从旁边的尸体堆里找到了一把手枪,并从衣兜里摸出一个小巧的消音器,很优雅地安装着。]
林汝斌:不要啊,方局长……
[只听手枪发出轻微地“噗哧”声,林汝斌很安详地倒在了地上,再也不动了。方局长把手枪还回原处。身后的三个人抓着担架跑过来。方局长一摆手。]
警察(方局长):不用了,他已经死去了。
李家栋(假装同情):啊,我们真没用啊,也没个医生。
警察(方局长):唉,也是没办法的事……他是我的老朋友,我也很替他难过!
李家栋:什么?你是他朋友啊!
警察(方局长):是啊,怎么了?
李家栋:哦,没事,没事……那现在怎么办?
警察(方局长):我们暂时离开,回头我叫其他人来处理现场。
[方局长向警车走去,三人尾随其后,拉开一段距离窃窃私语。]
庞玉芬:他是警察啊……接下来要勘察现场,问这问那的,会不会将我挪用公款的事情暴露出去!
李混儿:是啊,我曾敲诈过林汝杰,并且还在那个无法无天的林汝斌手下跟了好几年,会不会被他办了!
[李家栋却轻松自然,脸上带着神秘的微笑。他摸出口袋中的小型录音机,在他俩眼前轻轻晃了晃。]
李家栋:放心,我已经录下了他跟林汝斌勾结的证据!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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