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范傒子
医院的妇科诊室里，吴韦的手颤抖了一下，将捏着的一份报告单递给医生，医生察看着，眉头渐渐皱了起来。
看到医生的表情，吴韦的嘴唇抖动了几下。她身后的丈夫李彬，扶紧了她的肩膀。
“吴女士，你的身体状况不容乐观，恐怕再不能生育了。”医生的话像一把刀。吴韦哆嗦着，仿佛听到了法庭宣判的死刑报告，心被完全打碎了，向黑暗深渊里无限散落，说不出一句话来。
“医生，有什么办法能治愈她？我们很想要一个自己的孩子。”李彬问。
“很难治愈。就目前医疗手段看，可以使用‘试管婴儿’技术。不过……吴女士年龄太大了，恐怕……”
李彬扶着吴韦离开了医院，在回家的路上谁都无话，驾驶着汽车差点追尾，闯了两次红灯。
天阴阴沉沉，家里冷冷清清的，笼在阴影里，灯也没开，吴韦坐在沙发上，眼睛睁得大大地望着虚空。李彬回到办公室，透过玻璃窗，看着在宽敞明亮的大厅里忙碌的员工，一转身拉下了玻璃帘幕。转身踱到窗前，俯身看街道上蚁一般的汽车和人群。
如今，拥有众多员工，睥睨世人的他，突然觉得自己是世上最孤独的人。
下班后他没回家，独自到酒吧里买醉。伏在桌前，望着莫须有的物体，敲着杯壁冥想。
“嗨，一个人啊？”
一个声音传到李彬的耳朵里，清脆悦耳，有空杯相碰的回响。听到这声音，李彬下意识地转过头去，看到旁边坐着一位女孩，她的面前放着一只酒杯。女孩笑着，笑容让人眼前一亮，是那种在夜里巨大烟火升空时惹人尖叫的亮色。
“你，在跟我说话？”李彬望望周围，音乐弥漫的酒吧里，他旁边并没有别人，除了这位女孩。女孩笑着点点头。
“是，我一个人。”李彬敷衍着，漫不经心。
“你好像有心事。”女孩说。
“是，是有心事。”李彬望了望女孩，觉得那女孩的笑容是发自内心的，目光有点烫人。
“跟我说说吧。”
“什么？！跟你说说。你是……”李彬有点吃惊。
“我叫吴月。”女孩向李彬伸出手去。李彬顿了一会儿，也伸出手去，握了握女孩的指尖，感觉那指尖上传递着温热的电流。
“吴月？”李彬在心里面吟诵着这个名字，又念着另一个名字，“吴韦？”他笑了。
“你笑什么？”女孩问。
“没，没什么，我的妻子叫吴韦。”
“哦！听起来我们像亲戚。”吴月也笑了。
经过和吴月的交谈，李彬心中的愁闷冲淡了许多，他摆摆手跟吴月告别，打车回家。打开房门，透过户外的星火，他看到客厅的沙发上盘着一个人影，眼睛闪着亮光，那是吴韦。李彬打开灯，靠近妻子，轻轻地拢住了她的肩膀。
“我想了整整一天，终于想到一个办法，能让我们拥有自己的孩子。”吴韦压抑着心底的兴奋说。
“有什么办法？”李彬起身，盯着吴韦的眼睛。
“代孕！”吴韦简洁有力地吐出这两个字。随后，两人沉默了。
“你是说……”李彬开口了。
“对，我是不能生育，但并不代表我没有卵子，再取出你的精子，这样就万事俱备……我们只欠一个代理孕母……”
“你确定？”
“我确定！”
当跟妻子确认后，李彬的眼前突然闪现出吴月微笑的面孔。
事情想象不到的顺利，手术也很成功，吴月很快就怀孕了。自从被医生确定怀孕的那天起，吴韦便把吴月接到了自己家里。吴月的年龄太小了，吴韦简直可以当她的母亲。吴韦精心照顾着吴月，在她的心目中，吴月既是她的妹妹，也是她的女儿。
几乎每天她们都手拉着手在公园里散步。穿街过巷，在商场和超市购物，在美食街吃小吃，一块读书、听音乐、做饭。俨然一对相互依偎的姐妹，更像无比亲昵的母女。
李彬休息时，开车载她们两个出去看电影，去餐厅，去剧院，到外地旅游看风景。从他们亲密的程度来看，谁都会认为他们是一个幸福完美的家庭。时间缓慢地流走，吴月的小腹慢慢鼓了起来。
晚上，李彬和吴韦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吴月蹦蹦跳跳走过来，笑容满面，挤在他们之间。看到精彩快乐的镜头后，吴月伸出手搂住他俩的脖颈，开心地大笑着。当看到了令人感动的镜头时，她猛然伸出手去，搂住了李彬的脖颈，向他的脸上飞速“啵”了一口。
“爸爸！”李彬还没回过神来呢，吴月开口叫着。李彬放下手臂，摇了摇头。诧异中的吴韦刚要开口，也被吴月猛然搂住脖颈，脸上立刻也被“啵”了一口。
“姐姐！”吴月调皮地叫着。
“你这疯丫头！”吴韦嗔怪着说，“为什么叫他爸爸，却叫我姐姐呢？”
“叫他爸爸，就能好好享受他的爱了，”吴月调皮地回答，“叫你妈妈，不就把你叫老了吗？”
“这疯丫头。”吴韦再次说。说完捏了一下吴月的小脸，垂下手，轻轻地抚摸着吴月的肚子。
“爸爸，你也来摸摸看。”说完，吴月拉过李彬的大手放在自己的肚子上，“小妹妹正在我的肚子里快乐地成长呢。”
“你怎么知道是妹妹？”吴韦问。
“我希望是妹妹。生一个像我这么可爱的女儿，难道你们不喜欢吗？”吴月歪着脑袋。
“喜欢，”吴月和李彬同时说，说完，又捏了捏吴月的小脸蛋。
“我爱你们，我爱这个家。”当银幕中的演员在沉默的时候，吴月搂着他们两个人的肩膀，叫着说。
“我们也爱你。”吴韦说完，不由抱紧了她。旁边的李彬满脸柔情，也将手搭在她们的肩膀上。
早晨，吴韦在制作果盘，李彬下厨房。吴月一会儿围在吴韦旁边叽叽喳喳，一会儿又飞进厨房，站在李彬背后啧啧称奇。
制作完果盘的吴韦，端详着它的精致，想象着吴月为之惊呼并疯狂可爱的吃相，不禁抬头望向厨房。李彬在厨房里忙活着，吴月转来转去，听着李彬的安排帮这帮那。
“这小丫头，”吴韦在想，“趁还能跳，就多跳几下吧，再过几个月，想跳也跳不动了。”
她发现，吴月有时依偎着李彬，抱着他的胳膊，脑袋紧紧贴着他的肩膀。有时，专注地看着李彬在忙活。有一两次，吴月的眼神并不停留在李彬的手上，而是专注在李彬的侧脸，紧紧地盯着他。吴韦发现，吴月看他的眼神仿佛满溢少女心的女子在欣赏一个心动的男人。
“这孩子！”吴韦吃了一惊。自己的丈夫外形俊郎、成熟稳重、事业有成，是不争的事实。很多女子喜欢她，也是不争的事实。
有一天，吴韦外出买菜，回来时竟发现吴月抱着李彬的胳膊，斜躺在他怀里，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吴韦在他们身后跨进厨房，他们竟然没有发现她。
吴月的肚子一天天大了起来。
一个晴朗的上午，吴韦带吴月去选购婴儿床和小衣服。吴韦发现，吴月一手捏着一件小衣服，一手轻轻地抚摸着自己隆起的小腹，陷入长时间的遐想。
“那个吴月没问题吧？”临睡前的卧室里，身着睡衣坐在镜前卸妆的吴韦问李彬。
“什么问题？”
“她看你的眼神不正常。另外，今天她捏着一件婴儿的小衣服精神恍惚，陷入了沉思，不像她平时活泼好动的样子。”
“快要做妈妈了的原因吧，黄体酮或者孕酮搞的鬼？”
“但愿如此。”
吴月的肚子越来越大了，本性活泼的她有时竟沉默着，只是轻轻地抚摸着自己的肚子。一天晚上，说自己身体不适早早躺下了。
李彬回来时，只看到吴韦一个人坐在沙发上读书。“吴月呢？”他问。
“她说身体有点不舒服，早躺下了。她的身体越来越笨了，多点休息也好。”
李彬“哦”了一声坐了下来，在沙发上看电视，拿着遥控器按来按去，无意识地切换着频道，眼睛并没真正落在电视上，有点魂不守舍的样子。
“我去看看她。”李彬说。说完起身走向吴月的卧室。卧室的门并没关，门底泄出一丝亮光。李彬轻轻地敲门，没有得到回应，便打开房门走了进去。
吴月并没睡，身着洁白的睡袍，一双嫩白的双臂却竖立舞动着，“哧哧”地向他笑着。
“没睡着啊？你感觉好些了吗？”李彬关切地问。
“我没事，就是有点小感冒。”
“那你不早点休息啊！”
“我等着你跟我吻安啊，小爸爸。”吴月笑着，她的眼神里闪烁着光彩。
“你这丫头。”李彬走上前去，俯下身体，向她的脸颊吻去。一刹那间，吴月突然转过头来，用炽热的嘴唇迎接了李彬，并伸出两只粉臂环住了他的脖颈。
李彬吃了一惊，慌乱中左手按在了她的胸部。但他不动声色，迅速抬手，吻完她后，从容分开了她的双臂，站起身来。
“晚安。”李彬搔了搔她的头发，转身离开了。吴月在身后“哧哧”地傻笑着。
深夜，吴韦和李彬正在熟睡中，门轻轻被推开了，进来的是鬼头鬼脑的吴月，她蹑手蹑脚爬到床上，在他们之间侧躺了下来。望着吴韦，猛然吻了她一下。
“啊……唉，丫头唉！你这是干啥？你吓死我了。”吴月嗔着。
“丫头，你干什么？深更半夜的。”李彬也被惊醒了。
“我睡不着，我害怕，我要跟你们一起睡。”吴月耍着赖。
赶又赶不走，没办法，吴韦搂紧了吴月，很快进入了梦乡。李彬也睡着了。
吴月却睡不着，她转过身，久久地凝望着熟睡中的李彬，望着他儒雅的面庞，凑上前去，偷偷吻了一下，缩回身满意地笑着，闭上了眼睛。
产期临近了，吴月的肚腹仿佛一面大鼓，挺挺着。
一天晚上，李彬又去道晚安，在离开前，吴月突然叫住了他，她从床上起身下地，在背后紧紧抱住了李彬。李彬迟疑未定。此时，吴月腹中的婴儿狠狠踢了她一脚，这力量立刻传递到了李彬的腰身。李彬伸出手去，紧紧握住了吴月环在他腹部的双手。
十几秒后，李彬分开她的双手，转过身，面对着吴月，向后退开了一步。停了几秒，他再次向前，拥抱了她，拍拍她的肩膀，转身离开。
站了几分钟后，吴月才躺回到床上，无声地垂泪。
十几天后，吴月在医院顺利地诞下了一名女婴。婴孩软软的，哭声嘹亮，被洗得干干净净，包裹得漂漂亮亮。一个小时后，吴月被推出产房，来到单人病房，李彬和吴韦把婴孩递给了她。吴月爱怜地端详着宝宝，望望李彬夫妇，掀起衣服给宝宝哺乳。
很长一段时间，吴月呆在李彬家，跟宝宝一起生活着，延续着整个家庭的幸福和完美。他们最后商量敲定，将孩子取名为“李韦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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