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险关系

作者: 43a8eed0fef3 | 来源:发表于2017-09-21 23:39 被阅读20次
    文 | 范傒子

    01

    一条长凳横亘在厅堂南端,中间摆放着一盆翠绿吉祥的兰屿肉桂平安树。他坐在左边,她坐在右边。共同等待下课的孩子。

    厅堂里很安静,偶尔有孩子们的欢笑声从门缝里渗出来,软软地挠一下耳朵,来不及细听,眨眼便被静谧的空气吸收了。

    这是一座学前班教育机构的外设厅堂。看起来很宽敞。杨文玉坐在左边,抬头观察对面的锦旗。“良师益友,现代师表”、“惟宏隆德,情系教育”、“名师精心指导,培育一代新人”、“桃李满天下,雨露润春华”等字。

    行书金字,黄色流苏,满满的一墙,仿佛春风中簇簇的迎春花开在帷幕般的片片紫荆下。

    靠近她的那面墙壁上,镶嵌着一台长而宽的显示器。能够监视外楼道、大厅、走廊和教室的情况。

    在观察那台长而宽的显示器时,杨文玉用右眼的余光扫了一下她,她安静地坐着,低着头看手机,大半个身体掩映在平安树的后面。

    短发淡淡的亚麻色、羽绒服干净的浅灰和牛仔裤鲜艳的浅蓝共同填满了平安树细密叶子的间隙。

    这是杨文玉第二次带孩子来上课,他知道,她也是在教室里上课孩子的家长之一。孩子进入教室后,杨文玉依旧坐在长凳上读书,有时偶尔拿出纸笔记录自己一闪而过的思绪微光。

    而她就像大多数父母一样,低头看手机。

    “沉迷手机的人普遍心灵空虚。被光怪陆离的游戏、即时的新闻八卦和麻木心灵的搞怪娱乐视频所绑架的人,大抵浅薄!”杨文玉如是想。于是继续低头读书。

    太阳慢慢地升上来,空气里弥漫着迷离的轻雾。阳光穿透轻雾射下来时,软软的像没了力气。因此,杨文玉起身“啪”一声打开电灯,明亮的光色闪耀在平安树清翠的叶片上。

    02

    第三次。

    依旧是那座厅堂。他依旧在左边,她依旧在右边。他依旧手捧一本书籍仔细地看,她依旧在低头玩手机。之间隔着那株翠绿又闪着萤光的平安树,粗壮挺拔,如一把小伞,飘逸着淡淡的清香。

    锦旗依旧威武,玻璃门依旧厚重,厅堂仿佛一条无声的河流。唯一改变的是走廊的门拱上多了“圣诞快乐”的装饰艺术字,幼儿体,清新可爱。旁边装饰着五颜六色的气球。

    孩子们的笑声和音乐声偶尔溢出门外,转尔无力被沉静的空气所淹没。

    他依旧在读书,她依旧低头玩手机。

    另一位女家长推开玻璃门进来,她抬头了,似乎对这位家长打个无声的招呼。于是女家长径直走向她,坐在她的身边,开始唠起家常。

    “你也不去顺便逛逛街,就在这儿干等着?”

    “也没啥好逛的,不如一会儿下课了带孩子一块儿逛。”

    “你觉得这儿的课怎么样?”

    “还可以。听说附近还有一个英语教育机构,专门是外教上课,孩子们都听不懂。也不知道效果如何。”

    “那没让孩子去试试?”

    “没。那块儿比较远。”

    “你给孩子报了多长时间的班?”

    “报了一个季度的。怕时间长了,再不愿意学了,也不能退钱!”

    杨文玉眼光扫描着书本,却将她们的谈话收入耳底。

    03

    第四次。

    厅堂依旧。他依旧在左,她依旧在右。他在写字,她在低头看手机。

    偶尔从教室里传出一两声孩子们兴奋的尖叫声,仿佛擦亮了寂静的暗夜,却如一颗流星般又转瞬即逝,美丽的烟火被夜空熄灭了。

    杨文玉被一句美妙的句子所感动,抬起头反复咀嚼着。当他将头不经意地摇向右面时,发现她仍在安静地看手机。

    他的内心中猛然蹦出一个耳熟能详的句子,“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并不是天涯咫尺,而是我们面对面坐着,你却在玩儿手机。”

    他收回目光,呆呆地投向那棵平安树。平安树约有两米高,粗糙的身躯上长着密集的枝条,翠绿的叶子层层重叠着,有的蜿蜒向上,有的垂直向下,凸显着生命的活力。平安树安静而清晰。

    他沉默了,沉思着,眼神游离着。忽然,他的目光穿透了平安树的枝叶,仿佛脱靶的子弹射向了无辜的人。

    射向了那个亚麻短发,银灰羽绒服,有着鲜艳浅蓝色牛仔裤的那个她。突然,平安树渐渐模糊了,她却渐渐清晰起来。

    她的短发干净、整齐、柔顺、光亮。半掩半露遮住眼睛,俏动着三月里柳穗般细密的睫毛。皮肤如银似玉,如银般洁白,如玉般温润光亮。挺拔隽秀的鼻。

    湿润的粉唇施了淡彩,若有若无的,仿佛一颗晶莹的石榴子,角上的一点红尚未染遍,折射着淡晕的光彩。

    越靠近耳部,肌肤越洁白,在几丝秀发掩映下,闪动着隐隐的媚惑。颊边耳畔的碎钻在灯光地照射下闪耀出星斗一样的光辉。

    她整洁、干净的羽绒服低调不张扬,领上合适地镶着一圈油亮的墨色皮草。鲜葱般的玉手一只自然地搭在腿部,一只灵巧地勾嵌着一部崭新的银色手机。

    崭新鲜艳的浅蓝色仔裤,舒适地包裹着曲线悠美的小腿。脚上一双闪着亮光的黑皮鞋。

    杨文玉被深深地震撼了,空气中仿佛弥漫着淡淡的幽香令他沉醉。那种幽香入脾入心,升腾起他内心虽可抑制,却又荡气回肠,百转千回小小的美妙渴望。

    他回转头,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仍然在回味那种成熟和优雅之美。

    对于她而言,是开在他身旁一朵奇异而稀有的花葩。

    此时,她忽然垂下手,手机垫着“玉葱”自然摆放在牛仔裤上。然后抬起头,轻轻地对着虚空叹了一口气。“哎~”。

    那声轻叹婉转地飘浮在虚空里,既非郁闷,也非急躁,并非空虚,也非哀怨。仿佛一条鱼,在水底呆的久了,就欣欣然浮到水面的藻间,悠悠地吐出一串秘密的心事。

    那声轻叹,却在杨文玉沉郁的内心卷起一阵小小的漩涡。

    04

    第五次。

    仿佛约定般,依旧是他在左边,她在右边。他安静地读书,她安静地看手机。

    偶尔又有孩子们的歌声和老师的应答声从门缝里钻出来,却立即像失去清风助力的纸鸢,无力地在空中盘旋坠落。

    杨文玉依旧在读他的书,不过那些字却都跳跃走来,聚在一起,抱在一块,挤压成黑乎乎的一片。杨文玉再次努力看时,那些铅字却尖叫着笑闹着一拥而散,书籍变为一片空白。

    那些空白处产生了她柔美的影子。影子在池水中微微荡漾着,时而清晰,时而模糊。

    微风停息,水如镜面,影子清晰起来,浮现出她美玉般的面庞和玲珑的躯体。游鱼啄破镜面,影子朦胧漂荡,仿佛可欲而不可及的梦境。

    当影子再次清晰时,杨文玉怀不自禁将手伸向影子,想抚摸她那美丽的面庞。却在轻触之际,影子旋而化为碎玉。杨文玉幡然醒悟,才知自己的身体虽然醒着,思绪却堕入迷梦。

    偌大的厅堂,变成一个强力的磁场。他就像一个磁铁的北极,她就是磁铁的南极。她越静止,就越有一种强大的吸引力。吸引着他的思绪和心灵不断地向她漂移。

    杨文玉隔空遥望,内心浮动,“她在想什么?她是否知道我此刻正在想着她?”

    杨文玉的眼前出现和她的场景,浪漫的海边,沐浴着海风,手牵着手,浪花在身后抚平每一双脚印;花前月下,浪漫的想像,心贴着心,轻风播送每一次隐密的私语?每一次身体的轻触都能引起心灵强烈的共振!

    每一个来往的家长都不能打破他为自己缔结的美好梦境。

    下课了。她和她的孩子走在前面下楼,杨文玉牵着孩子的手走在后面。在上一段楼梯上,杨文玉停住脚步,望向下一段楼梯的她,她身段窈窕,青眉粉肤,温柔而优雅。杨文玉不禁痴了。

    她却蓦然抬头,眼光闪烁,与杨文玉的眼光紧紧地碰撞在一起。杨文玉立刻被她的目光灼烧着,却飞蛾扑火般,无力挣脱。双方都被高压电瞬间击中,失去行动和抵抗的力量。

    眼光是无声的,而内心却被一声炸雷击痛击伤。彼此淹没在对方眼光的深邃里。

    只听两句童声同时响起,“爸爸,你怎么不走啊?”“妈妈,你怎么不走啦?”

    他低头说:“哦!”

    她低头说:“啊!”

    同时从梦中惊醒。

    05

    第六次。

    依旧是那座厅堂。他在左边,她还在右边。

    只是这厅堂变得空旷而虚无。

    杨文玉手捧着书,眼神迷离,仿佛沉思。她抓着手机,眼波流转,似在遐想。阳光在云雾里打旋。空气里静谧而氤氲。

    孩子们从门缝挤出的笑声若有若无。

    忽然,他们不约而同将脊背靠在椅背上,仿佛在等待。空气里很压抑,仿佛在积蓄力量爆发。

    突然,她起身。他盯着她优雅而婀娜的腰肢向前。她停住,他的目光疑惑地移向她的头部。她转头,沉静而有力量的目光径直穿透他的灵魂。她又走了,离开厅堂走下楼梯。他依旧安静地坐在原处,心却被带走了。

    他也起身,慢慢地踱步前行,尽管他也不知道自己将要去向哪里。

    户外的天空似云非雾,冷风悄悄地擦肩而过。他看到她在前方慢慢地踱着,仿佛根本没有明确的目的地。她走,他也走。她停,他也停。都在默默燃烧着。

    她停了下来,转头望“云栖宾馆”那美丽的牌匾。

    杨文玉慢慢地踱上前,站在她的身后,仿佛自言自语地说,“啊,真是一间漂亮的旅馆。”她无言,只是转头在秀发地掩映下望见他俊秀的半个身影……

    宾馆的房间静默温馨。他们享受着彼此的拥抱。杨文玉感受到的不是暴躁的渴望,而是感觉涓涓细流慢慢滋润干坼的土地。又仿佛远处袭来遥远的回忆,在黯黯的冬夜里温暖着他的一颗孤独的心。

    他又有一种复杂的感觉,好像儿时栖在母亲的怀抱中,母性宽阔的胸怀在抚慰着他的疲惫、任性和彻底的放松。如一条小船,泊在温暖的港湾里。她将她的脸颊埋在他的肩膀里无声地流泪。

    好久,好久。慢慢地,慢慢地,无声地变化着。

    06

    太阳已经升起了,阳光拨开了迷离的轻雾。旅馆的门开了,一前一后走出一男一女两人。他们分别抬头看看阳光,心想,“孩子们就要下课了吧?”然后自然分成两路离去,却共赴相同的目的地。

    阳光笑咪咪的,很温暖,目视他们转身离开。

    或许很快忘却,这场不期而遇的梦境。杨文玉低头想想,觉得这不是真实的,这是不可思议的。可梦境和现实谁又能分得清呢?我是谁?她是谁?

    我只是梦里一个无关的角色,她只是梦里一个似曾相识的过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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