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蛙》——姑姑的痛

《蛙》这本书的阅读体验比较丰富。莫言老师的幽默是众所周知的，堪称段子手。阅读过程中，他接地气的搞笑语言，逗得我不时捧腹大笑。他的脑洞也是超大的，魔幻般的情景描写，看得我瞪大眼睛震撼不已。可一番妙趣横生之后，我的心情仍是颇为沉重的。

书中重点刻画的人物是“我”的姑姑。在小说的前几十页，我看到了一个天使。一个军医世家出身的天才妇产科医生，人人爱戴的“送子娘娘”，活泼大气坚定的唯物主义青年，并且还面容姣好，牙齿洁白，有一个当飞行员的男朋友。彼时我成了她的粉丝，对她产生了崇拜之情，我还兴奋地和朋友分享说，这样如出水芙蓉般完美的姑姑，爱了爱了。

兴奋没多久，莫言老师笔锋一转，时间流转到四十年后，六十多岁的姑姑出场。她身体肥大，白发苍苍，抽烟喝酒，神情恍惚，姑父是位民间艺人。

这个形象看得我心头一紧。这四十年里她经历了什么？岁月怎么把她摧残成这样？

接下来小说通过书信体的形式将姑姑的后半生徐徐拉开帷幕。

姑姑的飞行员男友抵制不住诱惑叛逃境外，在感情上给了她沉重一击，并带给她被人攻击的污点。

在国家计生政策实施期间，姑姑成为了一名最坚定的执行者。面对超生妇女，她如同活阎王一般铁血无情，亲手将数千计小生命扼杀在胎中，甚至因此断送了几个妇女的性命。

到了晚年，姑姑夜夜失眠，即使睡着也噩梦缠身，梦中她亲手流掉的婴灵不断纠缠她。现实生活中她轻易就被有着婴儿一般啼哭声的青蛙惊吓到，日日活在痛苦和纠结中。

最后姑姑嫁给了一个擅长捏泥娃娃的民间艺人。被她亲手人流的娃娃，通过她爱人的手一个个重返人间，完成她心灵的救赎。

姑姑的一生让我唏嘘不已。站在国家高度，姑姑自始至终都是一名优秀的共产党员，她一直在用坚定的信念努力维护不同时代的正确。但她的行事作风导致的结果，却是如此的悲凉。

姑姑前后形象的逆转，给了我这个理想主义者重重一击。像姑姑这类人物的是非对错，谁人能与评说？在某个方面，某个时间，某个角度，他们拥有绝对的正确性，但换个方向，换个角度，他们有时是罪人，不被他人理解，为众人所怨恨。

中国传宗接代重男轻女的传统思想，与计生之间的矛盾，几乎是不可调和的。这种矛盾贯穿了姑姑推行计生政策的一生。

正如姑姑所说的，“我不下地狱谁下地狱？”中国计生的完成离不开这些基层人员的伟大牺牲。他们内心的焦虑孤独与压力不是一般人能承受得来的。

姑姑手中的血，一半芳香，一半腥臭。历史的进程，也如同姑姑的一生，一半辉煌，一半心酸。

所有的变革都伴随着阵痛，回顾历史上的改革，莫不如是。

商鞅变法，让秦国国力迅速增强，从落后小国跃为七国之首。因触犯利益集团，商鞅惨遭车裂的下场。

戊戌六君子被处死，留下振聋发聩的“我自横刀向天笑，去留肝胆两昆仑。”变法虽然失败，但它促进了中国⼈民思想的觉醒。

万事万物在行进过程中，都不可避免要经历这样或那样的痛。但每一次阵痛，都是成长和蜕变。如此想来，我也渐渐释怀了。

致敬所有沧海横流中的勇士们！但我还是希望，姑姑，你来生平凡一点，幸福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