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很久以来,我设想过自己一夜暴富后该如何支配自己的财富时,建几座寺庙确实是我首先要实施的计划。其中一座是建在我的老家陕西塔尔坪,那地方原来有一座寺庙,后来被拆掉盖成了戏楼,最后被一个暴发户盖成了楼房。如今塔尔坪没有一座寺庙,那里的人们有灾有难了是没有地方祈祷的,只有对着死去的亲人。第二座寺庙就在上海,我多么希望在这座城市有一座自己建成的寺庙,让那些充满欲望和失去寄托的人们有一个可以求得灵魂安妥的地方——哪怕这个地方处于一个荒草连天的空地上。其实我力图表达的就是,在一个信仰缺失和灵魂动荡的年代,我们不要把所有的罪责全部推到他人头上、推到社会与时代的身上,这明显是非常不善良的,也是没有道德追求的。每一个企图修为向上的善人其实都是一座行走的寺庙,无论他身处何时何地何种苦厄之中。
——上面这段话不是我说的,是作家陈仓说的,我看了后心里非常震憾,在这个信仰缺失的时代,我们中国大地上的寺庙不是多了,而是少了。当我们漂泊动荡的灵魂没有栖息之地时,只能说每一个企图修为向上的善人其实都是一座行走的寺庙。
二
洪泽湖荒岛上的寺庙我觉得很幸远,在我生活的这片土地上,不经意间就会有缘碰到一个寺庙。
前不久,我们到洪泽去走亲戚,第一次到洪泽湖边去玩。
岛上的荒草由于天冷,我们没有坐快艇,而是被一名老人引上了一个柴油机带动的小渔船,小渔船把我们送到了一个荒凉的小岛上,只见上面有废弃的建筑和枯了的芦苇,没有人迹。
人间滋味我们本想上去转转就回头的,没想到在荒凉的尽头竟然立着一座寺庙。我们走近它,但庙里庙外却找不到一个人,只有一条老狗在替观音看门,兴许它是在看着阳光下晾晒的萝卜干,别的,这里再也没有什么让人垂诞的俗物了。
人究竟是到哪儿去了呢?由于是临近中午,善动脑筋的孩子们似乎听到了炒菜的吱吱声,循着这声音找过去,在屋后的一个小偏房里,一位师傅正在往吱吱作响的锅里倒大白菜。
见到的唯一的一位师傅听说有人要烧香,衣着素旧的师傅一路小跑着奔向大雄宝殿,点燃了菩萨前的两支红蜡烛,然后指点我要把香散开来才易点燃,指点我如何拜四方,末了,还提醒我到菩萨面前磕头许愿。
他的细心的照料让我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以前我总觉得寺庙里的师傅有点隔世般的冷漠,有调皮的小孩去触碰里面的物件,经常会收到一声“不要乱碰”的呵斥。但眼前的这位师傅并不是这样,因为有一位小孩敲了敲木鱼,他只是慈悲地笑笑,没有吱声。
师傅们种的菜地我和这位师傅聊了几句,我们当时就想,不和他聊几句是我们的损失。原来,这位师傅并不是本地人,他有还有同伴,都外出化缘去了,当他得知我们是来自淮安市区时,他说,你们那儿的慈云寺,我经常去的。
三
慈云寺是苏北地区的一个非常有影响力的寺庙,始建于清康熙年间,创始人是清代唯一的被皇帝授予“国师”称号的玉琳通琇。康熙关照,雍正题匾,乾隆曾两度南巡时到寺内瞻礼,赠匾题诗,使之成为当时的淮东第一寺。后慈云寺历经兴衰,重建后于1994年对外开放,成为苏北地区广大信众从事佛事活动的场所。
我的家与慈云寺只有一河之隔,慈云寺在里运河的南岸,我家在里运河的北岸,每逢有闲暇的时候,我经常会从小区的南门踱出,走在古老的里运河边,穿过美食街,从古清真寺门口走过,从那个有名的“色满”小店走过,从老字号的沙家牛肉摊位前走过,然后再向左拐,走过闸口旧货市场,走过被拆殷了只剩骨折长的东大街,就到了慈云寺的门口。
我不是一个信教的人,但我每次经过慈云寺门口,总会放慢脚步,停下来,往里面望一望,似乎里面有一种神圣的东西在吸引着我。这里清静肃穆,这里教人向善,这里很干净,不惹一尘埃,这里值得我去眺望。
有一次临近中午,我看到一个老婆婆正坐在慈云寺的大门口剥毛豆,明亮的阳光斜披在她身上,让人感到了尘世的温暖和佛主的可亲可近,我不知道她是干什么的,她为什么会在这里剥毛豆,但我知道,她一定是佛主派来迎接我们这些芸芸众生的。
昨天,淮安是阴冷的天气,有一种雨雪压境的感觉,我又从慈云寺门口经过,我发现在慈云寺门口冰冷的石阶上,一位残疾的中年男人正坐在那里,哀伤地望着灰色的天空。
我站在远处,习惯性地拿出手机,对着慈云寺的大门拍照。拍完照后,我看到他用手支地,艰难地站了起来,拄着拐权,拖着一只软踏踏的残腿,走下台阶,在平地上绕了一小圆圈。
我开始还以为他是坐得时间长了,想站起来多活动一下麻木的双腿,没想到,他这样的动作只持续了几十秒钟,当他看我拍照完成时,就立即又回到了他的“座位”上坐下(他的腿肯定是重残,不能长久站立)。
兄弟,你好!我突然明白了,他原来是怕自己“碍事”,碍我照相的事,因而特地非常吃力地把自己的残疾之躯立起来,暂时避开,好给我拍一张自以为是完美的照片,等我拍完了他再回到那里去坐。这是一颗多么善解人意的心啊!
我走上前去,掏出了身上所有的硬币放在了他旁边的瓷缸里,他立即双手抱拳,对我说了声,谢谢啊——他的啊字的音调拖得很长,仿佛要一直送达到我的心里,那双忧伤的大眼晴也随即舒展开来,从里面释放出的善意立刻擦亮了灰色的天空。
我觉得他不是在乞讨(我自始自终也没有这样认为),我也不是在施舍(我的那点钱太少了),我们两个人是在进行着良善的交流与沟通。我相信,在这个世界上,只要是站在佛主面前的人,没有坏人,只有良善之人。我甚至觉得在我面前坐着的并不是一位生活艰难的“凡人”,而是佛主派来的像济公一样的度化我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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