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告白

儿子，每当看到你灿烂的笑脸，我的心里就充满愧惭。想起当年自己的错误行为，我就在心里深深地自责。人生如果能重来，我决不让自己存有这太多的遗憾。

一九九一年农历十月二十五日，十八点二十五分，你“哇哇”啼哭着来到了人世间。喜悦把我的心充满。自从你降临到这个世界上，我们就注定了相依相恋。你生下来的第一个晚上，哭声不止。我和你的母亲毫无作父母的经验，束手无策，心神大乱。半夜十二点，我焦急地敲开村接生医生的门，医生宽慰我说：“新生儿都这样，没事。”我和你母亲忐忑不安地一夜没合眼。谢天谢地，你母亲的奶水下来了，你的哭声才终于中断。你的到来，使我们平淡的生活，平添许多喜悦和忧烦。

你出生之前，我就在苦苦思索，究竟起一个什么样的名字，与你的一生相伴？我翻书籍、查字典，各种名字把一张纸写满。我挑来挑去挑花眼，最后，还是你奶奶挑中“文龙”的名字把你喊。“文龙”有文化、有智慧，这个名字我也很乐见。实指望你学文化，考大专，青云直上鸿图展。谁承想理想太丰满，现实太骨感，后来的发展完全没能遂人愿。

你出生的第二年，为了挣钱养家，我外出千里把活儿干。几个月后，回乡咱父子见了面。我惊喜地发现你已能走路，不再用妈妈搀。我很意外地看到你依偎着妈妈，不敢和我打照面。你象躲怪物一样，不让我抱你入怀间。晚饭后，你才逐渐消除了陌生感，时而挨着我，时而在屋里撒着欢。看到我给你买的糖果和玩具，你心花怒放、蹦蹦跳跳全无一点疲困感。十点了，我想早点儿休息，你却兴奋异常依旧在贪玩。我不胜其烦，打了你一巴掌，说：“快睡觉！”你见状立马敛起顽皮的笑容，乖乖地睡了，再没捣乱，再没发一言。

啊，儿子，你只是想和久别的父亲多玩一会儿，来释放你内心的愉快感。可我却粗暴地拒绝了，似一瓢冷水把你喜悦的火苗浇得踪影不见。你还记得这件事吗？是否对我有恨怨？也许你早已忘记，但此事却清晰地印在我的脑海里，仿佛就发生在昨天。每每想起此事，心里就有一股愧意涌现。

那年夏天，我在天津某工地打工。晚饭后的闲暇时间，总是和工友们一起去喧嚣的闹市或幽静的公园把心散。常看到打扮入时的年青夫妻，领着花枝招展的孩子悠闲地说地谈天。看到这个温馨的画面，不由想起家乡的你，此刻你在干些什么？莫非正缠着妈妈去邻居家把门儿串？此时，我多想飞到你的身边，带你去外边的世界转一转，把美好的景色见一见。

我从天津打工返回家乡时，特意去书店买了一本识字的画册。我期望你从小就能与书结缘，期盼你今后因此而翱翔蓝天。那个时侯农村还没有幼儿园，你直到八岁才上学把书念。妈妈为你买了新书包和文具，高高兴兴地把你送进校园。可谁知，一节课没上完，你斜挎书包来到我们正在干活的责任田（责任田就在学校旁边）。看着你笑嘻嘻的模样，我心里的火直往上窜，虎着脸厉声呵斥你回校把书念。你“哇”一声哭了，我压不住火，打了你的屁股一巴掌，你哭得更响，声音传出很远。

唉，我咋就那么冲动，开学第一天，就让你幼小的心灵把痛苦充满？我实在想的太不周全。咋就想不到让你妈妈在学校陪你几天，使你逐渐熟悉环境把心安？我真痛恨当时的自己，对你不该那样粗暴、简单。你还是一棵稚嫩的小树苗，需要父母勤浇水，常施肥和小心呵护，才能长得枝繁叶茂，直冲云天。我真为自己当时的行为汗颜。

你上小学五年级时，网络的触角伸到了乡间。咱村里也有了网吧，你瞒着我偷偷摸摸上网吧玩。我发现后，也曾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苦口婆心地把你劝，也曾怒目横对地斥责，但都无济于事，犹如小雨点面对久旱的田。上初中后，你更是和网吧结下了不解之缘。

一天夜里将近凌晨一点，我从铁厂下夜班回来。见你的卧室空空如也，人影全不见，问你母亲她也不知所以然。我不由火冒三丈，转身就去网吧找。果不出所料，我发现你正悠闲地在里面玩。我气恼地拽你回家，堵在墙角一顿打。你哭喊着说：“爹，别打我了，我再不去网吧玩！”我扬起的手猛然停止不动，看到你泪流满脸，我的泪珠也“啪嗒啪塔”地落在地面。我真怕自己没轻没重地把你打伤，到那时，后悔已太晚。我住了手，余怒未消地说道：“不想上学就别上了，别去学校滥竽充数！”我原本是吓唬你，想让你在家反省两天，再回学校把书念。谁知你真有了退学的打算，后来虽返回学校，但初中仍然没上完。

每当想起此事，我就心生懊悔把自己深深地埋怨。为什么就不能心平气和地与你商谈？为什么就不能耐心地听听你的想法和打算？为什么总是对你大吼大叫，没有一点儿耐心，没有一丝和蔼可言？有人说，父母是孩子的启蒙老师，那我这个老师就是完全的不称职，十足的惹人厌。

多年后，我偶然看到了你初中时的作文本，有一篇描写了这次事件。你在文未写道：爸爸，我知道你都是为我好，我不恨你。看到这行文字，我心里久久不能平静。你小小年纪竟会如此理解父亲的苦衷，没想到你能这样对待我当时的粗暴和武断。儿子，我不该那样狠心打你，这句话我早想对你说，但却始终放不下所谓的父亲的尊严。

你十六岁就弃学踏上了打工之路，这令我时常自责，这是我永远的遗憾。

那年，你在衡水一家饭店打工，不小心手被烫伤，打电话说回家休息几天。到家后，你从提包里拿出两本散文杂志，放在了我的面前。我以为你是在回来的车上拿来解闷的，因为我知道你没有看书的习惯。便不解地问：“你看？”你说：“给你看。”我的心一下子热了起来。这是你第一次给我买礼物，你知道我爱看书报杂志，但我万万没想到你会为此特意花钱。望着比我高出半头的你，我无限感叹。忽然发现你已长大，不再是那个常惹人生气的淘气少年。

你天分不甚高，但踏实肯干。你性格内向，但心地良善。你虽没有考上大学，但世界之大，总有合适的岗位让你的才能施展。我不求你大红大紫、大富大贵，惟愿你凭技术、靠本事甚至是付出体力，去营造属于自己的伊甸园。一生无愧于心，平平安安，是我对你的唯一期盼。

你对简书不感兴趣，我写的这篇文章，你也许永远看不见。假如有一天，此文意外地被你发现，你会做出怎样的评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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