速变

速变

在地下，或者地宫也可以。

我们在大坑的边上，围着一具漂亮的死尸。明亮的电灯下，躺着一个健硕的男子，好像刚从温泉里沐浴出来。白里显红的皮肤干净透亮，平展到没有半点的褶皱。用手按一下，那下去的小坑马上复原。他的命根歪向左边，清晰的阴毛排列整齐，如磁铁感应后的碎屑都朝着对应的方向。

我心里想，这是哪个小鲜肉不吭声就躺下了呢？

但却分明地，大家都认为这是一具古尸，最后一致地认为是商王。地宫里几人大吼：“商王，商王！”

兴奋了一会儿，忽然有人怀疑了自己的判断，“我们说是商王，就是商王吗？怎么认定是商王而不是周王呢？这世界会是我们说什么就是什么吗？”他的发问显得高深，几乎所有的人都连连点头“嗯，嗯。”

不知是谁的联系，很快一个人提着箱子匆匆赶来，如出急诊的医生。他戴了面具抑或面罩口罩，很专业地穿了工作服，打开箱子，取出那些工具，尺子，笔，本，开始操作了。

他量，他记，他皱眉，他思索，他很快就合上箱子，对我们说：“这是汉朝的一个诸侯，在世时喜欢瑜伽和太极。”

我生了疑问，他并没有解剖和化验，也没有对比和分析，怎么就言之凿凿呢？我说：“我怎么觉得他是秦朝的太医，伺候秦始皇而猝然离世了呢？”

那专业的所谓验尸官或者化验员对我和蔼一笑：“秦朝和汉朝又没差几天，诸侯和太医也都是皇帝的听信之人，你和我的认定有什么区别呢？”

他慌极而去，好像有无数的尸体在等他，有天大的事离不开他。我们看着他风中飘举的衣袂，觉得这人可是高深难测了。

来不及骚动，忽然有衙门的仵作来到。他喝令众人的齐站，说是有人报告我们中的有人蓄意谋取不轨，想从这发现的死尸上发财。我们齐吼：“没有啊，没有啊！”

发现的人还没有出去一个，有谁知道他们里有谁有发财的意向？这死尸若不宝贵了，会有人来让最老实的老农挖坑埋了拉倒，若宝贵了那就必须属于国家，享受副国级的待遇呢！

因为心里没有，我们当然不承认自己的贪心。仵作哪里会相信？他从几列的我们中走过，对着我们仔细看了又看，揪出四个他认为的可疑分子，推上了他们的车。

有人害怕了。说不白之冤怎么就劈头降临，难道遇上死尸就要晦气当头甚至要命吗？大家骂娘，骂不知谁的姐姐，不知哪个的嫂子，能骂的都骂了。我们认为那拉走的几个家伙恐怕再也出不来了，忽然就看见其中两个夹着尾巴跑回来了。

“我这样说，他们让我回来了。他那样说，人家也让他回来了。那俩家伙嘴硬，非得不承认自己的恶的意图，被打得哇哇叫，到最后哇哇叫也不会了，听不见了声音。”回来的一个说。

衙门要一个一个地问询，眼见者没有一人能例外。骚动了一会儿，人们又安静下来。有人长舒大气，有人仰天一唉。

突然，一人大叫起来，“这死尸是我们的发现，我们不发现谁也不会知道地下埋着这等东西。现在他们横蛮无理，要以莫须有的手段来收拾我们了。既然如此，咱们把它烧掉，烧成一堆灰，又怎的？”他的陈辞让众人头脑发懵。

他打着了火机，四处去找火种，要真的引燃地下的死尸了。他终于找来一壶汽油，两根布条。

他弯腰，就要点燃那蘸油的破布了，就在不到十分之一秒的当口，有枪响起，他倒下了，汽油洒了一地。

众人惊得缩成一团，你挤我扛，如布袋破了后散了的泥沙，如进入猎人包围圈乱撞的羊群。忽然，又一枪响起，朝着地宫的天空，划破了仅有的稀薄的空气。

人们打着颤安静下来。

许久，有人走出，走向这新的死尸的身旁。分明地大家只听见那一刻只是一响，这家伙却是中了两枪，一枪直穿心脏，一枪正中脑门。

这人当过兵，也干过枪毙人的差事。他看出那两枪完全同时发出，一枪来自自己阵营，一枪出自仵作队伍，同样的子弹同样的枪号，成四十五度角打出，形成两条美丽的红色的弧。

仵作命人抬了先前的死尸，装入现代人用的豪华的大棺。隐隐地，那死尸屁股下边大腿根儿处，用甲骨文分明地写着“商王——”

有认识的人发现了，他惊魂难定，许久才稳了心跳，慢慢豁然，释然。“商王”就是“伤亡”，这是逃不开的命啊！他告诉大家，大家也豁然，释然，谁也不怨了，感激这遇见和没有见过的大人们的安排。

一起被他们带走的，还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