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子兮
刘震云在一次演讲中说:” 要做笨人,我们民族最缺的不是聪明人,是笨人”。刘德华也唱:“老天爱笨小孩。” 历史上有太多天王才子都是出自“笨小孩”,文征明就是其中的一个。
在江南四大才子中,唐伯虎因其风流和才情被反复演绎,成为了大家耳熟能详的一位才子,其他三位才子文征明、祝枝山、徐祯卿似乎损色不少。将他们四人放在一起似乎是历史的存心安排。事实上,唐伯虎风流不羁却落得窘困潦倒,祝枝山貌丑到晚年却寄情于酒色,徐祯卿聪慧却只活到了短短的32岁,最长寿,也取得更高成就的却是“笨小孩”文征明。
1470年11月28日,文征明生于一个官宦家庭,父亲文林是一名进士。
文征明小时迟钝,据说,他在7岁时还不能开口说话。家里人要愁死了,唯独他的父亲文林对此没有丝毫焦虑。他反复观察这个孩子,他有一股稳妥、专注、心无旁骛的心性。这样的品性能守得住寂寞,也能守得住名望。
于是他断言“儿幸晚成,无害也。”
事实上,一个人能否立世,与言相比,更重要的是行。因为有这样的信心,文林从来都没有放弃对文征明的培养。
据说,11岁那年,文征明能说话了,开始读书。文林给他找了最好的老师,教他诗文的是吴宽,书法学于太仆少卿李应祯,在绘画上,他师承沈周。
板凳坐得十年,苦读十载,还得走多数读书人的老路,考个科举,博个功名吧。
1495年,25岁时文征明参加了第一次应天乡试,可惜的是名落孙山。文征明当然是毫不气馁,三年后,他再次科考,在南京的应天乡试中,又落第了。恰巧,这一年的科考风流倜傥的唐伯虎也参加了,他考取了应天府乡试第一名,人称唐解元。
一时间,唐解元“春风得意马蹄疾”,才华洋溢的唐伯虎吸引了所有人的关注。文征明则落魄而归。之后,文征明七试应天,皆不中。
一个在热热闹闹中得意,一个在冷冷清清中失意。难免会有人拿两人来比较。唐伯虎早前曾得过文林的教导,文林对唐伯虎虽然欣赏,但对儿子的性情更加了解,他安慰文征明,“子畏(唐寅)之才宜发解,然其人轻浮,恐终无成。吾儿他日远到,非所及也。”
“唐伯虎有才学,但是他为人轻浮,将来必不像你一样成就大才。”
唐伯虎和文征明同岁,但两人性情迥异, 唐伯虎的好友祝枝山说唐伯虎,“性极颖利,度越于士”。
唐伯虎早年就聪慧过人,一般人都比不上他,文征明则内敛克制。性情的不同导致两人过了完全不同的一生。 受到关注的唐伯虎,过早地尝到了成功带来的滋味,他将多余的热情转移到了饮酒狎妓上。
而文征明呢, 他临《千字文》,每天以写十本作为起点,勤勉如此,也没谁了。唐伯虎与好友祝枝山、张灵等人在寻欢作乐时,文征明仍在家练习。
文征明的自律,不仅体现在对艺术虔诚、审慎的追求上,更在声色诱惑的远离上。每次聚会,他饮酒不超过六杯,生活极有节制。
有一次,唐伯虎邀请文征明在一艘画舫上参加宴会,席间,一群青楼女子向他围拢过来,文征明尖叫开来,竟做势要投水,唐寅只好做罢,文征明趁此离去。“痴傻”至此,实属罕见。
与唐伯虎的风流不羁完全不同,文征明22岁时娶了妻子吴氏,此后与妻子白头偕老,深情一生。
名声与聪颖对于一个人来说,是福也是毒,特别是对一个并不十分有定力的人来说,就像美貌对一个没有智慧的女人意味着动荡一样。唐伯虎在世间的名利引来了关注的同时,也招惹了祸端。
29岁那年,他与富家公子徐经同行,参加北京会试,主考官意属唐伯虎第一。然而,他和徐经涉嫌事先从主考官处得知考题,在严刑拷打下,徐经承认贿赂了主考官的仆人,唐伯虎在泄题案的疑云中返回了苏州。而几年前,他的父母、妻子和妹妹相继离世,对他打击很大,他的家庭也逐渐衰微。
回苏州后,唐伯虎以作画来维持生计,依然时常流连欢场,放荡不羁的生活与他的画作一样声名大噪。
放纵得一时之欢,勤勉得长久之乐。
不羁的生活没有为唐伯虎带来内心的安静。
不久,他又陷于另一个危机中,宁王朱宸濠要起兵谋反,谋反前找到唐伯虎做幕僚,唐伯虎以为要飞黄腾达了,欣然前往。宁王也因倾慕文征明的贤德而找过他,文征明却托病推辞不就。后来,唐伯虎才发现他要谋反,装疯卖傻才躲过一劫。
落魄的唐伯虎,他的第二任妻子也改了嫁。
在风流才子在放纵中一点点流失他的繁华的时候,文征明在勤勉中一点点堆积着他的清欢。才华固然重要,关键是能否经得起板凳坐十年冷的考验。
公元1522年,52岁的文征明,在科考的路上已经走了不下十次。十次科考落第,这对一个人来说,无疑也是一场灾难。但他仍没放弃在他的学习与艺术田地里继续精耕细作。
1523年,文征明才经由地方知府的推荐,在京城谋得职位——职低俸微的翰林院待诏。三年后,文征明看透了官场游戏的规则,辞官回了乡。
返回苏州后,文征明一心用于书画的创作,那个时候他已经57岁。那时的文征明在社会上已经有了相当的名气,但他没有丝毫懈怠,相反,比昔日更加勤勉了。
在文征明重新开始他的人生时,生活越来越窘迫的唐伯虎在三年前走完了他的人生之路。
据说,在唐伯虎最落寞之时,也彻底被文征明折服,他发现文征明身上的“痴傻”都是不同于别人的“亮点”。在经历了人生的种种风雨之后,唐伯虎众叛亲离,没人肯上门了,五十寿辰时,文征明率领着家人来为他祝寿。
唐伯虎感慨之余,竟要拜文征明为师,他对文征明说
“在诗歌和画作成就上,我自忖还能与你一较高下,但在学问品性上,面对你我早就该掩面而走了。
文征明,他不攀附权贵,克己自律,也难怪清代的朱彝尊这样评他:“先生人品第一,书、画、诗次之。”
文征明晚期的画作所呈现的是枯木、瀑布和山岩,它们的顽强和他的人生态度不谋而合。在他所见到的世界里,生存需要奋斗不懈,负重前行。
晚年的文征明更是声誉卓著,竟达到“文笔遍天下”的程度,直到89岁还笔耕不辍 ,去世的当天还在给别人写墓志,执笔端坐而逝,可谓善终。
文征明诗书文画无一不精,是“四绝全才。 在绘画上,他和沈周共创了吴派,成为吴派的创始人之一;书法上,他与祝允明、王宠并称“三大家”, 他尤以小楷闻名,有“明朝第一”之称; 在画史上,与唐伯虎、仇英, 沈周并称明四家; 在诗文上,他与唐伯虎、祝枝山和徐祯卿称为“吴中四大才子”。
人终究拼的是耐力、勤勉和自律。人生是一条河,仅仅靠爆发力无法流远,所谓静水流深。文征明和唐伯虎一样,也曾遭遇过人生的低谷,十次科考不利,占去了他的三分之一的时间,但他在将60岁时丝毫没有放弃,仍然能继续吟啸徐行,不禁令人慨叹。
人是需要笨一点或慢一点的,当在人生的低谷时,也没有必要急着去艳羡别人。能成就到最后的人,不是那种走很少的路就能收获的人,反而是那些不计长途跋涉笨笨地去做一件事的人。因为,那些多走的路终会铺出一条阶梯让你走向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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