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拿一字螺丝刀,挑起那根明显比其他三根线粗的黑导线,对我说出了第一句话。“你这根线是从哪里找的? ”脑子有点反应到不对劲,但嘴没反应过来。“从那边。”手跟着指向左边专门放导线的盒子。他取下电烙铁,拆掉那根线的同时说出了第二句话。“这就可以看出来,你这个人不细心,另一个就是你这人啥都行,这样也行,那样也行。”慢悠悠的,让人听不出来是批评还是评价。我思考了一秒,觉得他说得挺对的。然后用剩下的几秒思考,明明在书里看过这样的事情了——别人通过你一个动作分析出你是个怎样的人。但你还是会陷入这种事情。
那天是做收音机的第五天。
教室闹哄哄的,偶尔夹杂着收音机的杂音,其他人已经过了收音机成功发声之后不断播放音乐的阶段,开始玩游戏,聊天,等待着为期五天的电子实训的结束。当然,在那一刻,座位上的我对这些都是不在意的。更重要的事摆在眼前——我的收音机还没有半点声响。也称不上是收音机,一个电路板焊满了元器件而已,还在调试阶段,如果它发出了噪音,谢天谢地,它就可以进入下一步了,但它没有。
我只有两个选择,去找那位不苟言笑的老师帮忙,或者,有位舍友之前已经做过电子实训了,我的抽屉里有她的成品。后来,我觉得电子实训像是一场游戏:五天,120人,每人做一台收音机,你要自己找到出路。 在有限的时间和空间里,如果你想通关,大部分人只有一个选择,课上认真听讲加与同学讨论加请教老师,缺一不可。
事实是,选择找老师帮忙那一刻,并不让我感到快乐。 我感到自己又菜又孤独。
老师坐在教室最前面,我站在他旁边,弯着腰,头凑着看他修理我的收音机。周围围了几个人也看着,手里拿着他们的收音机——也是有问题的,多少给了我点安慰。
“你这个明显没焊住。”他检查了一圈后又说,我头凑得更近了一些,配合了一个合适的表情,我不知道什么样子,但表达的意思是不好意思和受教。 但此刻我的内心踏实极了,不用纠结于抽屉里的收音机,不用坐在我的座位上翻来复去的拆掉那些元器件又焊上,不用感受周围人冷漠或者似有若无的目光,刚才对面那个男生甚至露出了一丝忧虑的目光盯着我手里的动作超过5秒,我感到很有趣,笑了笑。那是五天里我感觉到他人的第二好的情绪。第一好的是老师。
在检查收音机的过程中,他大部分时间是沉默的,也不会考你什么,这是我最爱的一点。后来从早上修到下午,大家都走了,只剩我和另一名女生还有她的三位朋友。他说,现在大家都走了,不急,我们慢慢来。很轻松的语气。我就感觉我可以永远待在那里。那天下午有位老师过来找他,问他什么时候去布置六级考场,我当时想,也许我可以去帮忙。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第二天我就在六级考场碰到了他,不禁感叹命运的奇妙。
同一个教室,有两个考场,他是前五排考生的监考老师,我坐在最后一排靠门的位置,心里暗暗庆幸。他还穿着昨天的衣服,口罩戴在下巴上,大多数考生一进教室就摘掉了口罩,我把口罩往上提了提,静静看着他:考生进来,先问考号,指了位置后,让考生在纸上签到。慢条斯理的,脸上的表情不严肃,也不让人觉得好接近,但几乎是不变的。
电子实训的五天内,早午都要签到,他给我们的要求是,每个人用完笔都要将笔放回笔筒,签到表要用重物压着。他将所有的东西都收的很整齐,教师操作台上却有一个茶叶盒,我最终还是知道了它的用处——在他修理我的收音机的时候:他一手拿着电烙铁,一手将烟从嘴里拿出来,放下烙铁,打开茶叶盒盖,手掸了掸。这也让我觉得有趣。
老师那天下午最终也没有检查出来我的收音机到底哪儿出了问题。我有点开心。
又是一个周一,教室里依旧乱哄哄的,老师坐在相同的位置上,带另一专业的同学再一次重复上一周的事,他好像陷入了循环。我有时候的确是“这样也行,那样也行”的人,所以我并不在意收音机是谁做的。 拿到老师重新做的属于我的收音机道谢离开后,我高兴的快疯了,在宿舍群里“大喊大叫”。
我又菜又孤独,但重要的是,我并不要为此偷偷感到难过。我已经长大了,我选择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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