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文字记录人间百态。
——彭斋
【一】
路平刚从国外回来，就收到兄弟张澜失恋的消息。
行李都没收拾，匆忙赶去酒吧。
烟雾缭绕的酒吧，形形色色的男女纸醉金迷。
VIP包厢里，各色洋酒满满一桌。
兄弟张澜正独自喝闷酒。
见路平进来，迫不及待上前给他个熊抱，然后继续颓废。
原来，张澜无意中认识了一个女生。
最开始被她单纯热情的性格吸引，展开猛烈追求，顺其自然成了情侣。
可没过多久，张澜发现女生非常拜金。
今天买包明天买车，甚至通过他的人脉认识不少资源后，居然搞仙人跳把他给踹了！
路平觉得兄弟太窝囊，对待这种拜金女，上网曝光，让她社死不是她最怕的么？也省得她以后再去骗别人。
张澜却犹豫起来，说好歹人家是个女孩子，这样闹大了也不好。他还说，陆言为了甩掉他，故意设计仙人跳，灌醉他后诬陷他嫖娼，还录了所谓证据。如果这事儿被家里人知道，那他可就惨了。
虽然二人打高中毕业后，已经好几年没见，但路平相信自己的判断，也相信兄弟的为人，下意识觉得陆言肯定是个表里不一的拜金女。
为了帮好友找回所谓的假证据，路平利用自己的专业优势，精心策划了一场表演。
在一个晴空万里的周一，他的剧本开始了。
他借商务洽谈为由，将陆言约在当地一家有名的咖啡店。
初见陆言时，路平极力隐藏，才堪堪压住满心厌恶。
因为这个女人，虚伪、滥情、拜金……不过仗着一副好皮囊，流连于男人间。等对方失去利用价值，毫不留情随手丢掉。
“早上好，请问是路先生嘛？”
陆言是个看起来很温和的人，朝他打招呼时，眼睛一弯，像极了猫咪闭眼微笑表情包。
可能是先入为主的印象，哪怕眼前这个女人只简单穿一身T恤牛仔，路平仍觉得她温和笑容下，隐藏着吃人不吐骨头的恶毒。
可那双眼睛，不得不说，她的眼睛生得好看，富有生机。望向他时，一片坦诚。这倒让他有些许动摇，难道真有人演技这么好，连眼神都伪装得无懈可击？
陆言初步了解路平公司的业务需求后，还延展了一些比较有趣的想法。
合作只是个幌子，这个小项目预算不高。
路平本来醉翁之意不在酒，但听完陆言的想法后，不得不承认她专业素养确实很高，给的两套方案，都有让人无法拒绝的理由。
初步合作意向谈完后，陆言准备告别离开。
路平假装抬手看了下时间：“正好饭点，有时间一起吃午饭吗？不过我刚回国，不太清楚哪家好吃。”
陆言欣然同意：“那，路总可就要全听我安排咯！”
路平点头。
二人出了热闹商业区，三两下拐进一条窄巷，两旁俱是各色餐饮店，食客众多。
“想着你既然刚回国，不若尝点地道美食。”陆言招呼着路平，在一家苍蝇馆子坐下。
这家老店人气爆棚，他们也是等了大半小时才终于有位置。礼貌询问过路平的饮食习惯，她做起了推荐，点了两菜一汤。
路平扫了眼菜单，这餐拢共不超过100元。他不由起了疑心，是现在大家对拜金的定义降级了，还是陆言故意装穷，好激起他的保护欲？
点完菜，陆言说要去趟洗手间，轻车熟路朝后院走去。
路平趁机在微信上问好友，陆言平时吃饭喜欢去哪儿。
对方回了几个人均客单500+的餐厅名。
路平心里的疑问不减反增。
很快，菜上来了。
炝锅鱼、三椒炒肉末、紫菜蛋花汤。
再寻常不过的家常菜。
“尝尝，这家可是开了快30年，比我年纪都大了！”陆言给路平添好饭，热情招呼他动筷。
二人就着这桌家常菜，聊起不同地区的饮食习惯差异。
路平装作无意，问起陆言平时都喜欢去哪家吃。
“要说吃啊，那还得是犄角旮旯的老店。味道好、份量足、价格还实惠！尤其是学校和菜市场附近，听我的，绝对能找到好吃的。”
这顿饭，路平吃的五味杂陈。
他实在无法将眼前这个女人，同兄弟口中的拜金女结合到一起。
不过转念一想，也许她真的善于伪装，不然怎么把张澜耍得团团转？
饭毕，陆言很自然起身准备要走，丝毫没有要付款的意思。
路平见状只得招手叫老板，准备买单。
陆言给拦住，说刚才已经付过了。
付过了，什么时候？
路平想起刚才她说要去洗手间。
那次见面后，路平陷入一种自我怀疑。
一边是从小到大知根知底的兄弟，另一边是只见了一面且有不良前科的兄弟前女友。
不用过脑子，都知道谁更值得信任。
可当时陆言的眼神，以及吃饭时的坦诚风趣，像藤蔓缠绕住他，仿佛在告诉他，一切都不像他所认为的那样。
辗转反侧睡不着，他翻看起陆言的朋友圈。
因为是自己用小号加的，看不出有没有共同好友。
从14年到23年，发的内容不多，无非是公司广告、读书心得、有什么新体验后的感想之类的，没看到晒过什么名牌包奢侈品。
一切都和张澜的表述全然相反。
起初他怀疑陆言的也是小号，可算起来14年她还在读书，难道她早在学校时就品行不端么？
再见面是三日后，陆言微信上给他发了修改稿。
路平推说微信上交流不清楚，约了线下见面，并强调这次他请客。
【二】
这次见面地点，是路平精心挑选。
在城郊新开的民宿，环境很好，餐食也很不错。
为了试探陆言，这次他破天荒换了身名牌，品牌衬衫加西装裤，总能在不经意间看到品牌低调的logo。
其实他更喜欢简简单单穿衣风格，不过这次情况特殊，他也就安慰自己忍忍就好。
他计划开着超跑去接陆言，途中再有意无意展示自己的财力和资源……
没错，就是在钓鱼。
他倒要看看，张澜和陆言之间，谁在说谎。
然而一上车，陆言就迫不及待开始介绍起自己的方案。
路平根本没机会岔开话题。
至于豪车，人陆言压根没问过一嘴。
至于目的地为何是这家民宿，路平给的理由再正当不过，那地方是自己投资的，如果这次合作愉快，未来民宿的推广也可以交给他们做。
反正那地方确实是朋友投的，昨天已经打好招呼。
下了车，路平安排人给她开了房间，让她先休息，说等他处理个突发事件，马上会来找她。
其实，他就在隔壁 ，偷听着动静。
毕竟一个人独处时，才最能暴露真实的状态。
很快，房间里传来声音……
“小乐，我觉得这个甲方有点问题。怎么说呢，说是见面聊方案，结果拉我来了个民宿，给我开了间房人就不见了……对吧对吧，这哪儿像正经谈合作啊？而且今天一上车，我就觉得怪怪的，今天他和第一次见面完全不一样，浑身上下都透露着一股小开的油腻味。亏我上次还觉得这人谈吐有趣，接受能力也强，应该是不错的甲方。现在我觉得我眼瞎了……什么，你是说……他该不会是想……”接着那头突然没了声音。
下一秒，路平微信亮了。
陆言发微信给他道歉，说自己突然身体不适，可能要先行离开，不能当面拜别。下次有机会，一定方面赔礼道歉。
路平看着这段话，退出去看到微信置顶栏，自己好兄弟的头像，突然觉得满是讽刺 。
他给陆言打了电话，问现在在哪。
对方说已经打了网约车。
可以，当初选这里本就想着离城里远，没车不方便，她倒舍得加价打网约车。
于是当路平在路边带上陆言回城时，略带调侃道：“你身体还撑得住嘛？”
陆言面不改色心不跳，微笑回应：“喝了热水，好多了。路总，你也值得拥有。”
路平笑了。
这人还挺有趣。
行至半途，路平突然发问：“我看X行公司的张澜给你点赞评论过，你们很熟？”没错，他心里有太多疑惑，与其猜来猜去，不如直接问。
陆言脸色一黑，“以前合作过。”
路平紧追不舍：“看你们的互动，还以为你们是恋人关系。”
“你们很熟？”
“是啊，小时候是邻居，后来我出国，就没怎么联系了。听说他谈了个女朋友，好像也是做传媒的。”
陆言沉默了。
接下来的一路，彼此无话。
路平知道自己暴露了，毕竟天底下没有这么巧的事。
可他是故意的，此刻他更想挖掘出张澜和陆言分手隐情。
毕竟如今看来，张澜说的话，可信度也没这么高了。
难道出国这几年，张澜的变化这么大？
一直到陆言家楼下，快临别时，她突然说：“路总，你是个聪明人。应该晓得，如果想了解一个人，不是从旁人口中听来，而是自己去接触，用自己的眼睛去看、耳朵去听。我知道他找你来是想要什么，麻烦帮我转告他，少来烦我。”
回去的路上，张澜打电话询问进展，那头很是嘈杂，似乎是在酒吧。
得知陆言已经知道，张澜突然破口大骂，质问路平是不是故意的。
路平只说自己是以退为进，一切尽在掌握。
回家途中，张澜再次给他打来电话，却没有说话。
估摸着是无意中按到了 。
他本想挂掉，却听那头竟然聊到了自己。
“路平那小子，从小死心眼。当年我帮他背了黑锅，就一直觉得亏欠我。这回让他帮我出气，还不去屁颠屁颠就去了？你们还真别说，路平这小子打小就聪明，捉弄起来一套一套的，这回那婊子肯定没好果子吃！哪个男人出门在外没有个莺莺燕燕，她倒好，说老子出轨非要甩了老子……”
后来发生了什么，路平不知道了。
乍听好兄弟是这么评价他的，突然一阵反胃，心烦意乱，没留神冲向路边的行道树，晕了过去。
【三】
路平在医院醒来，没想到除了医护人员外，第一个见到的居然是陆言。
人是醒了，但哑巴了。
不是真的哑了，只是不说话。
谁来问他也不说话。
交警过来问他，都只能靠陆言接待。
可她又不是当事人，怎么知道情况？
没办法，只能说路平受了惊吓，得缓缓，另约了时间。
等众人离开，病房只剩下他们二人。
陆言轻叹口气：“你怎么这么幼稚？”
路平呆滞神情缓和几分，转头抛去疑惑的眼神。
陆言给他掖好被子，用棉签沾了水给他擦拭干燥起皮的双唇：“医生说了，你只是手不能动，可没说伤到嗓子了。”
此时此刻，他最怕见到陆言。
不知为何，她越是坦诚，他就越羞愧。
他是被张澜骗了先入为主不假，可一开始对于女性的刻板印象，才是他产生偏见的由来。
他下意识觉得，现在这个社会，女性不依靠男人没法儿过得更好。
以至于之前面对比他更优秀的女同学、女同事时，他总会不自觉流露出一种傲慢。
陆言不知他想什么，安顿好他，从兜里掏出手机：“你密码多少，得通知你家里人过来，我等下还得回去加个班。”
手机是路平的。
当时陆言公司同事打电话过来，想挽救下合作，被护士接了。
得知人是在自家附近出了车祸，陆言主动来了。
“都在国外。唯一的朋友……已经不是朋友了。”他想起张澜，神色一暗。多讽刺啊，他视为兄弟的人，把他当成棋子，他想要骗的人，却在关键时刻施以援手。
陆言无法，准备出去找护工。回头见路平可怜巴巴的模样，折回来好生安慰：“我得回去赶个方案。想吃什么交代护工买，要是有什么事，让护工给我打电话嘛。要不要得？”
她说话带着南方人独有的尾音，像只小猫挠得路平心里痒痒。
“谢谢。”
路平和陆言的关系很奇怪。
朋友不算朋友，敌人也不算敌人。
路平以项目继续交给他们公司为借口，兼以苦肉计，成功留住陆言继续照顾他。
很奇怪，明明他们认识时间不长，却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默契。
一周后，路平出院。
期间张父张母前来探望，不见张澜，只说他们公司突然出差，得大半个月才能回来。
路平只当不知，没有多问。
张母起初还把陆言当成路平女朋友，不由感慨自家儿子老大不小了，一直不肯谈恋爱。
二人这才方知，张澜根本没给家里人提过他交女朋友的事。
【四】
出院后，路平好几天没有陆言的消息。
问了临时换来对接的同事，才知道陆言最近遇到点麻烦。
不知道谁突然在网上爆料，说她是个拜金女，吊着张澜又勾引路平，致使好友反目。还买了水军，各种内容不堪入目。还有不少AI合成的艳照。
陆言正忙着处理负面舆情，四处奔走。
再见到陆言时，她神色如常，并没有想象中的颓废。
“我还以为，你会难过。”
陆言打量路平一番，让他抬手做动作，见确实好了，满意点点头：“可以，又是一条好汉。难过？有什么可难过的？张澜这人可惜了，人其实不错，就是交友不慎，路走歪了。”
“网上那些言论，你不在意？”
“在意？”她抬头望向路平，反问：“你刚认识我的时候，大概也是这么想我的吧？想来他应该给你编排了我不少事，才会让你第一次见我，就忍不住厌恶。”
路平不由得心虚:“你看出来了？”
“没看出来，只是觉得你当时眼神怪怪的，后来才反应过来的。”
“这事儿我也有责任，晚些我会上网澄清。”
“大家并不关心所谓真相，只是满足八卦之心。挺无聊的，你们想要毁掉一名在社会摸爬滚打的职场女性，总爱用造黄谣、破脏水的手段，仿佛女性想要过得更好，就非得依靠男人……”
“对不起……”
陆言显得并不在意，“也不全怪你们，是这几千年来不平等的性别文化，造就了世人的偏见。既然他喜欢用这种下作手段，我也没什么好保留的了。”
陆平低头打量矮自己一大截的陆言，突然发现自己好像才是那个矮子。
都已经21世纪了，他还是留学回来的，居然也逃不了这种性别偏见。
后来，路平见到陆言的反击。
一条一条，有音频有视频有图片。
都是张澜出轨的实锤。
加上路平进行了互联网区块链证据保留，连张澜同部分网暴她的网友一起给起诉了。
网络风向，瞬间逆转。
张澜还被热心网友举报吸X、车祸肇事逃逸等多项劣行。
原本故事到这里，就该结束了。
可生活还是要继续。
后来路平也曾找到陆言，想要重新认识，开始一段新的关系。
被陆言婉拒了：“以谎言开始的关系，又怎么会想要有个好的结局呢？路平，我们连朋友都做不了的。”
路平看着残阳铺满天际，她的背影渐行渐远，终究还是忍不住追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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