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道儿(下部之一)

作者: 乐健君 | 来源:发表于2021-02-11 17:10 被阅读0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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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野战部队与守备部队由于担负的作战任务不同,所以,平时的训练课目还是有很大的差异。

    技术训练课目大同小异,但一提到守备部队那必须要常练常新,而且还要练到炉火纯青地步的坚固阵地防御,这个战术训练课目里面的重中之重,对于从来没有接触过它的野战部队官兵来讲,完全就是一个嘎嘎新的课题。

    冬至一过,天儿一天比一天冷,雪下起来,一场比一场厚。

    实兵检验性演习开始之前,司政后三大机关,都在为即将开始的演练,紧锣密鼓地进行着准备。

    早操回来的路上,王安全从腰间摘下腰带,一边抽打着小腿和大头鞋上的雪,一边转头冲通信员小刘喊了一声。

    “通信员!”

    “到!”

    刘志泉飞快地从后面跑了过来。

    “你去三班,把姜玉坤给我叫过来,让他在连部等我。”

    “是,指导员。还有别的指示吗?”

    “没了,去吧。”王安全说完,朝炊事班快步走了过去。

    拉开炊事班的大门,挑起那草绿色的防寒大门帘子的一瞬间,一阵阵的热气儿,冲着他的脸扑了过来。他用力地吸了吸鼻子,肚子不知不觉地咕咕叫了起来。

    “好家伙,这大馒头的味道也太香了吧!”

    “指导员好!”炊事班长小周两手正忙着掀锅盖,但一听到身后传来的满口海蛎子味儿指导员声音,嘴上立马便做出了回应。

    “连长呢?”

    “在副食间呢。”

    炊事班长周越仙,从灶台上把装着满满的一大笼屉,上下还冒着腾腾热气儿的馒头搬到面板上,一边用下巴壳儿,向副食间努了努嘴。

    “我说,你跑得真够快的呀。这早操结束的队型刚刚解散,还没等我转过身儿,你就尥得影儿都不见了啊。”

    王安全一脚门里一脚门外,冲着趴在酸菜缸边闻着酸菜味儿的我嚷了起来。

    “我说老伙计,咱今年这几大缸酸菜淹得贼盖。我刚刚仔细看了一圈儿,满满的五大缸酸菜,不但味道贼拉拉纯正,连一个菜梆都没烂。”

    “周越仙!”

    “到。”炊事班长小周,从操作间,探进半个身子,等待着我的吩咐。

    “这几天咱就举行一个酸菜开缸仪式,请指导员同志给咱们剪个彩,再整上一段热情洋溢的讲话,之后咱就开造。”

    “是。”小周口中应承着我,眼睛却瞅着王安全,嘿嘿一笑,闪回身,又忙活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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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看你再整两挂鞭炮,放一放,再整一套锣鼓敲起来,岂不更好?”王安全说着,那道细眼此时比之前宽大许多。

    “你还别说,我看行。”

    见王安全收住了笑容,我顿时感觉到调侃起这个小哥哥,还蛮好玩儿的。

    “行什么行,我是来找你商量正经事儿的,你就别逗壳子了。”

    “哟呵!对不起,对不起,都怪我。我还以为你肚皮里老肠子和老肚子那两位老同志饿得打起架来,逼着你到炊事班找食儿来了呢?”

    说完趁着王安全完全没有防备,顺手在他的肚子上划拉了一把。

    “去,去,去,还有没有点儿正形儿。”王安全一边把我的手扒拉开,一边往操作间里瞄了一眼。

    我紧走了几步,迈出副食间儿的同时,两眼环视一圈,见炊事班的几个战士分餐的分餐,打扫卫生的打扫卫生,根本没有人注意我和指导员王安全在副食间儿里面这段儿戏闹,便回头向王安全挤了挤眼。

    “什么事这么急,非得追到炊事班来说?”我一边说,一边从盘子里抓起一个馒头,递给了王安全。

    王安全接过馒头,一口下去,馒头立马就少了半儿,噎得他半天没说出话来。

    “我说,老兄你悠着点儿,没人跟你抢。”

    “今天这馒头,面揉得太棒了,老劲道儿了。”王安全一边嚼着馒头,一边清着嗓子,不错眼珠儿瞅着手里的那半个馒头。

    “周越仙!”王安全一扭头,冲着操作间大声喊着。

    “到!”周越仙两手端着满满的一大行军锅,上面的还冒着热气的玉米面糊糊,从操作间急步走了出来。放稳了锅,站在了我和王安全的跟前。

    “今天是谁揉的面啊?这揉面的火候恰到好处,比前几天强得可不是一点半点啊。”王安全说着,又把手里攥着的那半拉馒头,扔进了嘴里。

    周越仙搓了搓手,不说话,只是对着我不呵呵地傻笑。

    王安全停住嚼馒头的嘴,两个腮帮子鼓鼓的,眼睛瞅着我的时候,竟然没有以前那么细了。

    “怪不得这两天的馒头,跟之前大不一样,吃起来很有嚼劲儿呢。”终于把馒头咽下去之后,两只抓住了我的右手。

    “就凭这只大熊掌,揉出来的馒头,不带不好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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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部队拉动在即,无论机关还是基层连队,各项准备工作都在紧张而有序地进行。

    昨天,部队拉动前的教育准备工作会议结束之后,政治处刘主任把王安全单独留了下来。

    由于宣传股负责宣传报道工作的贺干事老父亲突发心脏病,县医院已经下达了病危通知书。他作为老人的独子,组织上安排他回安徽老家陪伴老人。

    由于赶在部队马上就要整装出发,进行实兵检验性演练这个节骨眼上,能找一个可以临时顶替贺干事的人选,特别是选定的这个人,既可以担负起这次演练全过程,全团的宣传报道工作,又能够在马上就要开始的合同战术演练中,完成一整套的宣传工作从计划到方案的拟制。

    对于新人选的这两条要求,就把刘主任给难为坏了。能进入他视野里的几个人选,从头捋到尾,也没有一个特别心仪的。

    平时总觉得全团各种人才,在他脑子里挤得满满当当的。可是真到用人的时候,特别是平时和战时都能用得上的那种全能型人才,还真是凤毛麟角。

    要说可以顶替贺干事的最佳的人选,还顶数五连的那个能写会说的姜玉坤了。

    如果不是姜玉坤那些“豆腐块儿”、“黄瓜条”的新闻报道,能够常常出现在军区报和《解放军报》的角角落落,他也不会进入到刘主任的视野。

    另外,这个姜玉坤上个月,还代表团里参加了师政治部组织的演讲比赛。从预赛到决赛,一路过关斩将,最后还获了个一等奖。在这么多的场合,这么大的范围,留下这么多的痕迹,想不进入到刘主任这个主管干部的首长,那独特的视野里都难。

    把王安全单独留下来,就是为了借调姜玉坤这件事儿。

    要说人家刘主任就是会当首长,对待下属也从来不说横话。张口闭口都是商量的口气。话说得很柔,但句句在理,让谁都不得不心服口服。

    一口一个“是”地应承下来之后,王安全觉得找姜玉坤谈话之前,必须得与我先通好气儿。

    这才一大早儿,就追我追到了炊事班。

    “好事儿,这绝对是好事儿。”

    听王安全说完,我一连几个好儿,把他给说楞了。经验告诉他,我还有下半句,所以,楞在那里是在等我最关键的那半句话。

    “借调?”

    “刘主任的原话就是这么说的。”王安全很肯定地重复了一遍。

    “我说老伙计,你说这个姜玉坤啊,平时搞个新闻报导,偶尔舞喳出点儿‘豆腐干儿、黄瓜条’啥的还行。凭你这个政治学院精英的眼光,那些复杂的战术作业文书,可不是谁都能拿得起来的吧?”

    “那哪是偶尔才舞喳出点儿东西?人家光今年上军区报的稿子就有好几篇,更牛的是,人家在军报上见稿就有两三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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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军报上稿不易。但凡懂一点儿新闻报道工作常识的人,没有人不知道。如果稿子没有质量,报道的内容再没有点儿分量,特别是你写的东西,缺了稍纵即逝的时效性,想在军报上露脸儿,想都别想。

    不算在地方各大报刊上发表的文章,光是军区报和军报上,每隔一段时间,就会见到有“本报通讯员姜玉坤报道……”字样儿的文章。对于一个从农村走出来的孩子,能整出这么大的动静,一时间,在全团范围内,产生了不小的轰动。

    “我就说嘛,姜玉坤隔三岔五就往宣传股跑,估计他的大师哥,那个贺干事,没少教他独门绝技吧?”我和王安全并肩往连队走的路上,边走边说着姜玉坤。

    “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你没看见姜玉坤这小子,星期礼拜天儿,别人请假上街的上街,打球的打球,下棋的下棋。可是人家却总是一个人,钻在一大堆报纸里。”王安全眯着的眼睛,又细了下来。

    “对了。这小子经常把一大沓沓子报纸剪得大大窟窿小眼子的。有一次,通信员刘志泉送报的时候,发现几张报纸,竟然已经被他剪出了几个洞,当时,还把姜玉坤好一顿埋怨。正好被我撞见,我还替那小子,打了个圆场儿,也算是替他解了围。”

    当时,那一幕我至今没忘。事隔没有几天的一个中午,姜玉坤还特意到我办公室,胀红着脸,笨笨磕磕地说了几句感谢的话。

    多少让我感到有点儿意外的是,眼睛盯着面前的,这么一个一米八十多,棱角分明的红脸汉子,却怎么都难与文章里那个文笔细腻的人联系到一起。

    借着这几天早上到炊事班帮他们做面食的机会,教几个从战斗班刚刚调整到炊事班的几个新人揉面,只是其中的一个原因。

    除此之外,我还有一个更为重要的目的。就是赶在部队拉出去之前,再仔细检查一番要确保一百多号人不仅能拉得动,还要吃得好的后勤保障。

    部队在做出各种动作之前,作为一线指挥员,首先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人们常常挂在嘴边的那句“兵马未动 粮草先行”。

    全套的野战炊具,是否保持着完好无损的状态?炊事班的人员配合是否顺畅?柴米油盐是否充足……?

    这些细微,别人都可以忽略,但是,作为一连之长却丝毫马虎不得。确保各种场合,各种地形及极端恶劣的条件下,都能让一百多号人吃上热热呼呼的饭菜,这很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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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时,姜玉坤弓着腰,半拉屁股坐在刘志泉的床边儿,不停地搓着双手。

    “你说,指导员找我能干什么呢?”

    “我哪儿知道,我又不是指导员肚子里的蛔虫。”说话间,刘志泉提着两个暖瓶,刚要往外走,似乎突然间又想起了什么,转回身来。

    “我说大个儿,我的床单可是刚刚洗好的,铺上还没有几分钟呢哈,有椅子你不坐,一屁股坐在那儿,我不吱声,你坐起来还没完没了了?”刘志泉放下手里的暖瓶,走到墙角,把那把椅子搬到了姜玉坤跟前。

    “请。”

    “小心眼那样儿。”姜玉坤挪动一下屁股,低头看了一眼床单,右手顺势把刚刚坐过的地方,扑搂平乎了。

    “别说没脏,就算脏了,我给你洗还不行吗?”姜玉坤一猛劲站了起来,可能动作急了点儿,完全没有注意上铺搭着床板的角铁。

    咣当一声,撞到了头,幸好头上戴着大棉帽子。

    姜玉坤脱下棉帽子,一边揉着脑袋,一边回头冲着上铺的床板使劲儿地拍了一巴掌。

    “谁叫你长个傻大个儿了呢?”刘志泉嘎嘎笑了起来。“你看我,就从来没有吃过这哑巴亏儿。”

    “就你那精致的五短小身材,就算蹦哒起来,想够到上铺的床板子都难。”

    “我说姜玉坤,打狗还得看看主人呢。我的床咋惹着你了?”

    巧了,此刻卫生员小郭背着药箱,站在门口,把刚才发生的那幕看得清清楚楚。

    “你回来的正是时候,快来看看你的床,把我脑袋撞得,直到现在还嗡嗡响呢。”说着说着,姜玉坤弯下腰,把脑袋凑了过去。

    “这趁我不在,对我的床痛下杀手还不算?”小郭放下药箱,故意放慢了说话的速度。“咋地?难道你这还要连碰瓷儿,带讹人呀?”

    刘志泉见小郭一进屋就开始帮他“收拾”姜玉坤,更加乐得合不拢嘴。

    “快点给他看看脑瓜子。”刘志泉边说,边给小郭使眼色。

    小郭不紧不慢地在脸盆里洗了洗手。

    “让我瞧瞧。”小郭对小刘的眼神儿,心领神会。

    “还别说,这磕得还真不轻。”

    “我就说嘛,我这脑袋到现在,还一跳一跳地疼着呢!”

    小郭边摸着姜玉坤的头,嘴里还念念有词地说道:“你小子还真能顺杆爬。”

    “如果在咱连部这嘎达,给人家大作家给磕坏了,将来写不出来东西是小,真要是给磕进水,傻掉了,咱这责任可就大了。”

    刘志泉在一旁看着姜玉坤的脑袋,小嘴巴一刻都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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