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五,长安街车水马龙,行人络绎不绝,赏花灯猜灯谜好不热闹,满夜繁星、灯火辉煌,将这刺骨寒夜暖城了人间四月天。大家闺秀、世家公子、平头百姓都在这天如约而至结伴相行,玉印答应父亲早点回家,自然不敢放肆,但也不会平白放过这一年一次出门玩闹的机会。
“敢问小姐翰轩酒家何处“,只见一男子身骑白马,如飞鹰般利落下马,身穿回字纹白衫,脚蹬蛟龙长靴,左腰佩戴朔月珏,右腰斜挂轩辕剑,一双剑眉豪情中透着书香,竟是一如此洒脱公子,玉印一时贪看,竟忘记回公子的话。
“公子好身手”,影儿曰,“我家小姐……”
玉印这才回神,轻轻捂了下影儿的嘴,影儿从小到大牙尖嘴利,说话更是口无遮拦,玉印怕搅扰了公子赏灯的兴致,自然小心翼翼。
“冒昧相问,公子找翰轩酒家是有何事?”玉印摘下佛在面上的白纱,她肤如凝脂,红唇皓齿,一双弯月含情目,眉若西子胜三分,及腰秀发盘起迎凤髻,头戴素白木兰钗,身着淡绿落英披风,美的竟似画中走出来的女子。
“这……”萧景枫低头似有疑虑,稍显迟疑。随后凝视着玉印的眼光好像再也不愿移开,“姑娘有所不知,家兄数日前飞鸽传书,邀今日戌时在此处相见”。
玉印似有疑惑,“公子可知翰轩酒家前日已被官府查封”?
萧景枫似信非信,拿出锦囊中的字条,上面分明写着:“正月十五戌时,长安街英甲巷翰轩酒家,务必前来”。
“小姐可知发生何事”?
“并非玉印不肯相告,只是此事官府也是讳莫如深”。
行人陆续从玉印身边走过,有说有笑,而玉印并不知觉,她看着陷入沉思的萧景枫,心中有几分担心,不知他和被查封的酒家有几分牵扯。
萧景枫转念想到家兄可能身陷囹圄,急忙上马,拉起缰绳准备离去,又觉得此事处理的唐突冒昧,即刻俯身下马,“在下冒昧,还请姑娘不要见怪,敢问姑娘芳名?”说着摘下腰间的朔月珏,赠与玉印。
“我是影儿,小姐的贴身丫鬟,前面不远处就是我们的风筝坊……”
“影儿姑娘果然快人快语”。
“玉印,莫玉印”,玉印一边低头回答,一边揉搓着手中的朔月珏。
“在下萧景枫,玉印姑娘且收好这朔月珏,待此事处理妥当,定来登门拜访”。说着萧景枫箭步上马,扬长而去。
玉印这才回过神,等她再去看萧公子,萧公子身骑白马,已经远去。
玉印回到家,洗漱睡下,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直到第二天大早才略有困意,影儿进房伺候小姐梳妆,一起前去清市街为母亲置办寿诞贺礼。
走到雅乐阁附近,发现众人皆往城门方向聚集,玉印预感有大事发生,可能关系到萧公子,便和影儿前去探看,果不其然,城门口张贴着告示,上面写着:“翰轩酒家通匪狎妓,已出人命数十起,一干人等全部羁押入狱,主犯萧长枫判斩刑,四月十二日城门行刑”。
玉印和影儿惊愕惶惑,这罪名定的如此突然,萧长枫?萧景枫?难道萧长枫便是萧景枫的长兄?玉印心中充满疑虑,立刻遣影儿前去打探,影儿打点各方关系,终于在三天后探知事情的缘由。
萧长枫乃萧氏长子,皇家远亲,家世显赫,其表姑母乃当今皇太后,因其表姑母并非皇上生身母亲,故而并无实权;萧景枫乃萧氏二公子,和长公子不同,二公子厌倦朝局纷争,一心只想做个富贵闲人,寄情山水,是当今皇上恩师纪太傅的关门弟子,且是纪太傅爱徒。这次的祸事,全因萧大公子参与党政,被太子心腹伪造人证物证,意欲坐实其罪名,将其送入万劫不复的鬼门关。
玉印心神恍惚,想尽快见到萧公子告知此事,但又想萧公子乃名门望族,这个消息想必也已知道,玉印怕得知消息的萧公子会铤而走险,担心不已。
吃过晚饭,玉印早早回房休息,觉得发生这等大事,萧公子必定会找纪太傅商量,纪太傅乃圣上恩师,如若肯出面说话,此事定有回旋的余地。
纪太傅五年前已经归隐,悠居紫仙山梨鹤堂清修,玉印决定明日午时前往紫仙山,一定要找到萧景枫。影儿得知小姐的决定,并未阻拦,只吵嚷着一同前去,而玉印并不愿意情同姐妹的影儿陪自己犯险,便告诉影儿后天一早出发。
第二天午时,玉印趁影儿前去伺候老妇人汤药,独自一人拿了珠钗,前去宝苑堂换做盘缠,女扮男装上路,到城门口,玉印选了一匹良驹,疾驰出城。
几乎三天的不眠不休,玉印终于到达紫仙山脚下,找了家客栈换回女装、安顿好马匹,玉印独自上山,突然间,玉印对自己的执着若有所思,18年了,她从未做过如此疯狂之事,随着母亲学女红、学诗书,跟着父亲学风筝、学骑马,18年规规矩矩的生活,玉印仿佛已经习惯了终日相似的日子,习惯了父母对自己的期望……
不知不觉,玉印已到紫仙山的迟瑞峰,抬头望去,果然名不虚传,比游记中记载的更为雄奇,这里峰峦叠翠、诸峰如蛟龙冲天,怪石嶙峋,山涧瀑布飞流直下,如泻下的天幕,又如仙女打破的珠帘……
不远处便是纪太傅独居的关鹤峰,玉印隐约看得到梨鹤堂的大门,此时的玉印竟开始莫名紧张,难道是因为要见到萧公子了?玉印不想承认却被泛红的脸颊出卖了。
梨鹤堂的门口,两颗松树苍劲有力,一个约莫十多岁的小门童守在门口打盹,看见玉印,门童慌忙站起来,揉着惺忪的睡眼,仿佛要看清是人是鬼一般。
“你,你找,找谁”?
“我叫莫玉印,有急事请见纪老先生”。
“先生清,清修,谁,谁都不,不见”。
“你可知萧景枫萧公子可在山上”。
“昨日,昨日已,已经下山了”。
玉印不知小童是否在骗她,坚持请见纪老先生,不管如何小童就是不肯通报,玉印这才拿出萧公子送的朔月珏,希望门童能代为传达。
“那,那,你就等,等着”。
门童转身进去了,玉印在外面焦急的等待。过了大概半个时辰,门开了,“叫,叫你,进去”。
玉印跟在门童后面进了门,穿过回廊,绕过后花园,来到了先生的客厅,客厅素朴雅淡,陈设多为木器,老先生看见玉印,斟好两碗茶,示意玉印席地而坐。
“纪老先生,小女子搅扰清修,还望勿怪”。
“莫姑娘哪里话,请喝茶,这是山里今年的新茶,清冽甘爽,比京城的茶叶好上许多……”
“先生如何得知玉印姓莫”?
“景枫临走前跟老夫提起过姑娘,今日看来,果然是位知书达理的好姑娘,景枫怕姑娘只身前来,特让老夫转告姑娘,让姑娘放心回家,等他处理完家兄的事情就去拜访姑娘”。
“可是先生,这是一件万分凶险的事情,我实在是担心长枫”。
“世间之事自有定论,何苦自扰,景枫乃老夫爱徒,自然不会让他贸然犯险,姑娘大可放心”!
听到纪老先生如此说,玉印也不好再咄咄相问。
“玉印打扰先生清修,既然萧公子已不在山上,玉印就此别过”。
“姑娘想必是日夜兼程赶到此处,现天色已晚,姑娘若不嫌弃,就请在此处歇息一晚,明日一早下山。”
玉印向窗外望去,太阳已经西落,婆娑的树影在夕阳的映照显得懒散不堪,“如此玉印先谢过老先生。”
纪老先生命人为玉印收拾好厢房,又让厨房准备了晚饭,和玉印边吃边聊,聊起了萧景枫,玉印这才知道朔月珏乃景枫母亲遗物,十分宝贝,顿然一股暖流涌进心头,那股暖流,足以让玉印等着萧公子回来。
第二天一早,玉印便别过纪老先生下山,一路上,玉印的心情是迷惑的、是惶恐的,显然她已经知道了萧公子的心意,所以更加担心萧公子的处境,他会平安回来吗?会吗?玉印不住的在想……
眼看就要到达山脚,玉印望去,不远处有车马,还有三五人,熟悉的身影让玉印一下就明白,是父亲和影儿!玉印顿时觉得大事不妙,此番前来是瞒着父亲的,待会不知要受如何责罚。
玉印下山,蹑手蹑脚的走到父亲身边,”父亲,玉印……“
“莫要多说,赶紧上车”。
玉印觉得奇怪,平时家教森严的父亲竟然没有责问她,不像是父亲的行事风格,更让玉印奇怪的是,一向咋咋呼呼的影儿低头坐在车上一字不说,可能是影儿受了父亲的训责,心里不爽罢了,其余的事情玉印也没多想,她也没有精力多想,她的心里只有那个不知所踪的萧景枫。
终于到家了,玉印在影儿的搀扶下下车,一抬头,发现事情不对,侯府的侯爷和家奴抬着一大箱的聘礼在风筝坊的门口坐着,还没等玉印反应过来,侯爷便走上前,玉印赶忙作揖行礼。
“莫豫行,玉印姑娘既已回家,婚期咱们便定下来,你们回去商量一下,老夫明日派人前来。”说着,冷侯爷命家奴放下彩礼,志得意满的走了。
“爹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影儿,你快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玉印有些抓狂,直奔母亲房间,推开母亲房门,母亲正坐在床边哭泣,核桃似得眼睛一看就知道哭了许久,玉印不明白自己才离开不过三五日,到底发生了什么?!
“母亲,你怎么了?告诉玉印,不要吓玉印”。
母亲拭干眼角的泪花,抬头看着玉印,声音颤抖,“玉印,母亲对不起你,是母亲的不好”,“母亲,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什么婚期,你快告诉玉印”。
“前几日你那不成器的哥哥在雅乐阁喝醉酒,为香儿姑娘打死了冷侯爷的外甥,你哥哥现在关在监狱,他那外甥虽不得侯爷宠爱,可毕竟是血脉之亲,侯爷向你父亲求娶你过门,嫁给他儿子冷言,如若这事办成,便肯放过你哥哥,母亲,母亲对不起你”。
“母亲,这话什么意思,难不成你和父亲已经答应了这门婚事”?
“玉印,母亲也是没有办法啊,你哥哥独子单传,我不能对不起莫家祖先,侯府也是富贵显族,你嫁过去,嫁过去也会过的很好”。
“母亲”玉印躁狂中透着失望,“你难道不知道那冷言是什么德行吗?玉印已有心爱之人,你若是强逼女儿,女儿只有一死”。
“玉印,你不能这样,想想你哥哥吧,平日里他最疼你了,你忍心看着他身陷囹圄,被活活打死吗”?
玉印不知道说什么,只觉得身体有千斤重,一下子瘫坐在地上,满脑子都是萧景枫。
婚期定在六月初六,玉印的哥哥已经被放回来了,还有两个多月时间,玉印想趁这段时间等萧公子回来,和萧公子远走高飞,带着哥哥远遁江湖。
等啊等,等啊等,多少个日日夜夜过去了,眼看还有一个月就是大婚之日,萧公子还无半点音讯,玉印曾想一走了之,可想到和萧公子的约定,怕自己逃走了萧公子要是前来,岂不错过,所以她只能在此处默默的等候……
六月初六还是到了,关于萧长枫的案子,半个月前就已经审结,萧长枫被人诬陷,无罪释放,可就是这样,还是没等到萧公子前来,玉印心灰意冷,是否萧公子已经忘记了和自己的约定?是否只是自己一厢情愿……
玉印穿好正红色嫁衣,带上婚冠,上了侯府的婚轿……
“一拜天地……”
“小姐”,影儿在玉印身边轻轻的说,“萧公子到了,在门口”。
玉印泪如雨下,掀开盖头,转身望向门外。萧景枫身骑白马,蓄起的胡须显得他格外的憔悴。
“侯爷,父亲,容我向朋友报个喜”。
玉印看了眼身边的哥哥,走出门去,深情的看着萧景枫,“为何今日才来”?
“恩师病重过世,我为哥哥之事前往云南,七日前方归,处理完恩师后事,便前来找你,你为何食言,如此无情”?
玉印冷笑道,“是啊,我本是无情之人。”说着递出朔月珏。
萧景枫接过朔月珏,又放回玉印手中,骑着白马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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