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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忆中,我们这个城市有吃早茶的习惯。
那时候,城镇到处都有老虎灶和茶馆,老头们凌晨三、四点种就去吃茶,茶馆里摆放几张八仙桌,桌上有茶壶,老虎灶上提供开水,茶叶可以自己带,也可以用茶馆的劣质茶叶,茶客们坐在桌子四周,打招呼,聊天,说事。四面八方,真真假假的新鲜消息,从一张桌子传到另一张桌子,他们坐上三、四个小时,吃过五、六壶茶,七古八经、鸡毛蒜皮的事聊了一大堆,吃早茶才算结束。
吃早茶的老人,早上醒得早,天色未明,街上只有茶馆开着门,他们泡壶茶,在酽酽的茶香中,和茶客们把开心的、闹心的事情聊一聊,无聊的、有趣的见闻说一说。就像茶水清洗着肠胃一样,舒解了心情,轻松了脚步,然后去菜市场买条鱼,或者称些肉,或者买上一两元钱的豆腐,或者去买些大饼油条,小笼包子。家里的早饭已端上了餐桌,等他到家后,一家人坐下来,吃碗白粥,佐以萝卜干,咸菜,再配上买回来的早点,日子就这样周而复始,过得有滋有味起来。
前几年去香港,发现从中环到旺角到新界,到处都有茶餐厅,喝早茶一直喝到中午。有次,女儿陪我去吃早茶,九点左右到茶餐厅,整个厅很大,可以摆放五六十张桌子,里面有两人桌,四人桌,六人桌,八人桌,十人桌,大小餐桌错落有致。
我们在门口候桌,十分钟左右,一位六十多岁的大妈,把我们引导到四人桌,桌上有报纸、杂志,几种常用调味品,花花绿绿的点餐单,一壶白开水。在等餐的过程中,我观察四周,左边有一张十人桌,一家子有老老少少三代人,喝茶聊天,时不时地把点心递过来,传过去,品着点心,喝着香茗,说些家常里短,笑声不断。
右边有一张两人桌,看起来是一对情侣,用手机拍着照,你喂我,我喂你,切切私语。还有一张六人桌,爸爸在看报纸,妈妈在用壶中热水烫碗筷,等待其余家人的到来。
茶单上彩印着各种美食和饮品,茶的品种有铁观音,乌龙茶,普洱茶,红茶,绿茶……点心有七八十种,全是小蒸笼,有叉烧包,蒸姣,蒸糕……凤爪,鸡肉,鸭掌……甜的、咸的、酸的、辣的、荤的、素的应有尽有,丰富的程度超出我的想象。侍应生推着热气腾腾的食品车,穿梭在餐桌间,随时满足顾客需求,把茶壶的盖子掀开,就有人来为你添茶水,餐厅里人虽多,却忙而不乱。
茶餐厅里的人们脸上都洋溢着笑容,满足于点心的丰盛,家庭的和睦,以及生活的富足,花费不多把家人朋友聚餐在一起,闲聊着品尝茶点,品味人生。
有次朋友约了去常熟吃面条,我心里疑惑,吃碗面条,值得起那么早,赶四、五十多公里的路吗?吃过以后,觉得值。
七点半汽车上高速,赶到常熟虞山脚下,已是八点半,绕进山林,有一片低矮的房子,富有江南特色的茶面馆,穿过房子厅堂,里面是大院,院子里古树郁郁葱葱,枝叶繁茂,树下是一排排餐桌,地下铺着青石板,早晨的阳光透过树叶,在桌椅上闪烁,餐桌是原木长条,餐椅是竹椅,春风带着林间的清香,吹佛树叶翻飞,鸟儿在头顶鸣叫,深吸一口晨间湿润的空气,觉得神轻气爽。
我们刚坐下,服务员就送来了瓜子、茶水和点餐单,我们一边喝茶一边打量这个露天茶座,院子里的情景,仿佛是街头闹市一角,里面穿梭着唱曲的,捏背的,算命的,卖药的,杂耍的,卖瓜子花生青豆的,卖时令水果的各色人等。隔着两张长桌,有一桌人特别热闹,老板娘介绍说:“他们是早锻练的老年人,天天来这里喝早茶,唱曲。”果然一会儿,就听到他们招呼唱曲的女子过去,唱起了《智斗》。
茶喝到二开,朋友招呼上面条,服务员穿着蜡染的传统服装,托盘中放几碟小菜,有竹笋,小磨菇,香椿,马兰,毛菜……这些小菜大多是山间野菜,色泽鲜嫩,清香可口,配上一碗红汤大排面,令人食欲大开。
城市的性格和特色蕴藏在一草一木,一砖一瓦,一言一行中,香港的茶餐厅适应着快节奏的现代生活,又保留着慢节奏的大家庭传统,吸引着男女老少的光顾。常熟的茶面馆把茶馆的热闹、包容、混杂和面馆的鲜美,实惠结合起来,满足市民健身娱乐,聚朋会友,改善口味的需求,经济实惠的价格吸引着平民百姓。我们城市的茶馆,既没有吃得饱的茶点,又没有家人共聚的氛围,吃早茶纯粹成了老年男人消磨时光的闲事,随着城乡老年活动室的建立,茶馆失去了生存的最后土壤,只能衰败,没落。前些年老城改造,拆除了大大八小小的老虎灶,茶馆终于消失了,吃早茶也已成为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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