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游之殇

漫游之殇

阿简拖着行李来到目的地——一所没有高中部的乡镇中学，地处不甚偏僻的城乡结合部，背负青山远离车马和尘嚣。阿简看着三栋教学楼围起来的巴掌大的方形校舍，思维一时拥堵，失去了大小的概念，听到校长歉声说着学校条件有些差，没有操场，学生不上早操，阿简才惊觉，这地方真的太小了。正对着校门的是教学主楼，三层高，初一到初三三个年纪有17个班被安置在这栋楼上，此外还有教师办公室、德育处、教务处也挤在这栋楼上；教学楼东侧是实验楼，三层高，基本处于闲置状态，仅有一个班被安置在这栋楼上；西侧的楼最高，有五层，食堂占据第一层，校长室、团支部、广播打印室、后勤部等占据第二层，男女寝分别占据第三、四层，第五层被美术室、书法室、音乐室、阅览室等一些名目高雅的用室所占据。

阿简把左耳听来的校长的抱歉从右耳丢出去，把校舍的简陋和窄小引起的惊讶抛到爪哇国。管它是大是小呢，阿简才不会不在意。阿简心里徐徐吐出一口气，用不动声色的淡然把欣喜和松快遮掩起来——总算离开了呆了三年的C�城，继续呆下去人真的会烂掉，还好现在来到了不一样的地方。

阿简细细打量这所位于山中腹地的中学，才发觉校长的歉意不无道理，自己太天真了些。这所学校实在是小，小的让人窘迫，操场、水房、澡堂子一应不全，食堂大概也是应景充数才操办起来的，饭菜少的可怜，宿舍经常停水，洗洗刷刷之类的琐事变得异常艰辛，洗衣服洗澡要避开学生下课放学的时段而学生上课的时候阿简都得呆在办公室，有时候停水能停一整天，这时候就得从一楼提水上来，常常是一桶水泼泼洒洒提到四楼还没怎么用就没有了，阿简得提好几桶才够用。都是小事，年轻气盛的阿简对这些毫不在意－－有什么好抱怨的呢，既来之则安之，重要的是有事可做，至少比在学校里闲到发霉要好。阿简像个抢到喜糖的孩子一样兴冲冲地投身于这个陌生但焕发着光彩的新世界，满怀几近天真的火热和虔诚要把自己的全部热情献给这一群懵懂纯真的孩子们。

然而，阿简的激情持续了不到两个星期便偃旗息鼓。面对这些憨顽不晓事的孩子们，心性疏懒的阿简从心里生出疲惫－－真是一点事都不懂，什么都要人管着，不拿着小竹条唬着他们是连作业都不肯写的。阿简默默无语，心里生出抗拒。管人的事情她是断乎不肯做的。如果每个人都可以按照自己的心愿来创建世界，那么阿简的世界绝对是最规矩最和谐的。规矩和本分是阿简立身的铁纪，阿简总是一厢情愿地认为每个人都知道自己要做的事情是什么不能做的事情是什么，每个人都兢兢业业并且不逾矩，对阿简来说，世上的矛盾和混乱简直不可想象。面对这群不写作业的学生，阿简不得不板起面孔极尽威吓之能事逼迫他们按时完成布置的作业。

阿简陷入痛苦和矛盾。职责所在，阿简不得不逼迫学生学习，然而这又与她素来的性情相冲突。阿简想过放手不管－－爱学不学又不是为我学的－－然而不能，有声音在安抚苦恼愠怒的她，细若游丝但强劲有力－－作为老师，你得为他们负责，指正他们的错误并树立规范，他们年纪小不懂事，得有人教他们明辨是非，这样的责任落到了你头上，你不能推脱。

阿简抓着头皮思考置身的尴尬境地，发觉多年来捆缚着她的无力感重又袭上心头。那正是她不惜一切代价想要摆脱的东西，为此她逃离故乡接着又逃出C城，而今在这个她自诩的心安之地竟又与它狭路相逢。阿简嘴角泛起苦笑，说到底还是不能按照自己的意愿来生活，生活还真他妈龃龉。不知何时，阿简发觉自己身上多了行吟诗人般的忧郁气质，野心和欲望在内心不断膨胀，然而生活依旧是那张拉长枯瘦的脸，一副事不关己的冷淡模样，一成不变毫无起色。阿简伸出手去想要拉开挡在眼前的灰色幕布展眼遥看新鲜绚烂的新世界，却不知从何做起，欲望和野心泼洒到生活的温水中勾兑出来的无力感让她无法喘息。灰扑扑的人生啊！她想要的生活散发着哪种炫目的光，阿简从来没想过，也从来没见过。阿简一直觉得自己像是一只摆错了地方的花瓶，在不恰当的地方一无是处地存在着，得找到恰当的位置才行呢，可是它到底在哪儿呢？阿简不知道，得找找看呢，她走出家乡走出C城接下来要走到哪去呢？要走到什么时候才能邂逅相遇见的世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