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味

      2019年春节将是我在城区度过的第2个春节，谈起在城里过年，大多是提不起我的兴致的。这两年，逢假带娃，雾霾阴冷，足不出户，早已不知年为何味。

    寒假第三天，刚刚享受了老公买回来的爱心早餐，婆婆也回来了，手上提着各种食材。就这几天，她每天都满载而归，公爹调侃：“明天还买不买呀？”婆婆回答：“年关大超市都在做活动，反正是要用的，我干嘛不趁着便宜的时候多买点。”我满是好奇，饶有兴趣地参观了一下家里的小房子。诸君莫笑，我在乡村从教，每周回来一次，吃喝都是现成的，除了偶尔管管孩子，算得上十指未沾阳春水。的确，厨房里的墙边上已经摆满了各种时令蔬菜，冰箱的冷藏室里肉类俱全，客厅的墙柜里藏有价格不菲的高档零食，阳台上堆的几大箱水果品种齐全，红酒白酒果汁饮料应有尽有……我有点窃喜，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原来年味早已光临我家。

      站在阳台，环顾四周，上班的车、下班的人，繁忙穿梭，此时安逸如我，倒与他们形成鲜明的对比。其实往年的此时，我又何尝不是楼上观景人眼中的一道风景呢。

      每年期末，和学生时代一样，我天天数着日历，计划好抢票回家的时间。家门口下车，主动跟左右隔壁打招呼，他们笑问，你怎么就放假了呀，还是当老师好……可不是，我算是归乡最早的外出务工青年。接下来几天，门口的巴士一停，总会下来几个打工的劳力，驼大包背小包。途经湾里，遇到乡里乡亲，相互寒暄几句。“咿呀，发财的老板回来了！”“您这年办齐了啊。”“嗯，年办齐了，年在你们屋里呢。”“再几时出去发财呢？”“正月初八九。”……三言两语之后，大家喜笑颜开，各自进屋。

    “有钱无钱，回家过年”这是老一辈人的传统，所以即使春运高峰期一票难求，春节假期仅仅十天左右，大家都会劳心费力，挤上归途，实现与家人短暂的团聚。

      打工的人回家了，不日就有债主上门，这个我是深有体会的。早些年，家中债台高筑，长辈们一年血汗也只能填补一二。那时我年纪尚小，问爷爷，为什么债主明明知道我们暂时还不上钱，还要白跑一趟。爷爷告诉我，别人上门来也是碰碰运气的，万一能带点回去，他也好跟家里交代。碰到实在困难的，也不好伤了和气。但总归是当年的账当年清，“有钱交钱，没钱交言”，还不起钱，话要说清楚，账要算明白。如今，我已明白爷爷的话中真意，哪家都会有困顿的时候，欠债要有欠债的风骨，催债要有催债的风度，在年关，所有的恩怨情仇都应化作一团和气。

      是的，在农村，岁末年初为关键过渡，和和美美、顺顺利利地过好年尤为重要。一进腊月，家家户户烫豆丝，揣糍粑，打豆腐，做鱼丸……一干事宜都求个天时地利人和，一事不圆满，主人家就会心起疙瘩，暗自神伤。在一旁观看的小孩，尽量不要多嘴多话，因为许多平时的童言无忌，到了年边会让气氛凝重。

    小时候因为说话，我可没少挨骂。比如好奇问了一句腌的腊鱼为什么不去掉鱼头，奶奶就脸一沉，瞪着我，斥责我多事。平静之后，又解释给我听，这叫有头有尾。闲下来她会教导我：这么大的姑娘了，说话要多思考，多学多做，“谨开口，慢开言”。一年又一年过去，以前那些好奇的问题，失言的地方，全都历历在目，再围观家人置办各类年货，就不会问东问西的了。不知从何时起，过年该说的吉祥话和祝福语，都是张口就来，朗朗上口，亲朋好友面前所得的赞美自是不计其数。这大概就是挨骂在前，表扬在后，放大至人生哲学，不就是吃苦在前，享受在后吗？

      其实城里也有城里的年味，走至大街上，街道两边的大树上，大红灯笼高高挂，穿行而过，沾了满身的喜气。各大商铺张灯结彩，新春祝福的歌曲九点对九点，单曲循环，门口的人工喇叭大喊降价和打折， 叫卖声此消彼长。大酒店里的宴会厅和雅间里各种年会盛大举行，载歌载舞，欢声笑语， 其乐融融……

      归至家中，远离尘嚣，关门闭户，既不闻丝竹之声闹哄哄，也难赏张灯结彩处处红。一篇文章作罢，婆婆打开厨房门，飘来一阵熟食的香味。嘴馋的我闻香而去，只见灶台上摆放着卤好了的猪头肉，鸡腿肉，豆腐干，海带结……舌尖上的年味不正是此情此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