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山上有条岭,叫石鼓岭,岭下有个村子,就叫石鼓岭下。
岭不高,只数百米,岭不长,只二三里,但以往这却是正儿八经的古道,是金华、衢州与丽台温的通渠之一,走江湖的,做买卖的,肩挑车推,来来往往,上岭下岭,络绎不绝。如逢附近一些古镇传统庙会或方岩胡公殿上香时节,街中的石板路,就会咯咯嗒嗒彻夜响个不停,就甭说白天的热闹情景了。
过往商客,路途劳顿,过岭尤甚,自然有很多人在岭下喝茶吃饭,歇脚留宿,于是茶馆、饭店、客栈和杂货铺等便应运而生,应有尽有,在解放前甚至还有赌场和卖春楼。岭,给岭下村带来了一片小小的繁华,小小的热闹。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岭下村靠岭,的确有不少人家是“靠岭吃岭”的,除设铺开店的外,还有几户人家可谓是真正的靠岭吃饭。
石鼓岭虽不十分高峻险远,然而凭手推肩荷又怎能不累,所以就有几户养牛的人家,专门牵牛帮过往的商客拉车上岭,但高峰时商客多,几条牛常忙不过来。
记得一年暑假的一天下午,我和两个小伙伴在岭脚树下玩。好像是岭那边一个镇又要大集市,过岭的就特别多,因为天气太热又都载有重物,几乎没人愿自己推车上去,村里的几条牛根本忙不过来,岭脚排起了一长溜手推车。
这时又来了一个推着四筐大西瓜的,是个四十多岁的黑汉子,他停下车擦拭了下汗,显得很着急。
“西瓜”拉车
看到大西瓜,我们几个孩子不由自主地多看了几眼,口水直在嘴里打转。那时西瓜虽只有几分钱一斤,可一个大西瓜像父亲那样的正劳动力在生产队干一天挣的工分还买不来,村中孩子一年也吃不上几回。
那人也看了会眼馋的我们,突然走过来问:“想吃西瓜吗?”
我们都诚实地点了点头。
“好,我给你们一个,你们帮我拉车。” “行!”我们争先恐后地答应。
说真的,我们做梦也想不到马上就会有西瓜吃。
那人把车头绕着的长麻绳解了给我们,他在后面把着车用力推,我们仨弓身踮脚使劲往前拉,在其他过客的嘻笑中上了岭。
虽然我们只十来岁,上岭下岭,也不知有多少回,有时一天要几回,可以往都是空手,从不觉吃力。这回肩上勒着麻绳,要不铆足劲往上拉,就会往后倒。走了一小段,我们就有些气喘嘘嘘、热汗淋漓了,贩瓜客也是上气不接下气。我们正想歇一下,可天公不作美,不知从何处突然涌出黑云,几阵狂风后就完全遮住了晴空丽日。我们不得不改变主意,想在下大雨前把车拉到岭头的凉亭里再歇,便鼓起劲继续拉。
遇有人牵着牛从岭头尖下来时,贩瓜客就说要是我们吃不消,他就雇牛拉。可是我们哪肯到手的“西瓜”飞了,就顾不得脚酸腰痛,更是拼命拉。眼看快到了岭头,天下起暴雨,雨点像豆子似地打得人生疼,闪电银亮亮的把我们的身影怪怪地投在岭上,雷声就像在岭道两旁的古树顶翻滚。我们骇怕极了,几乎连滚带爬,竟然一气将车拉上了岭。
在岭头凉亭上我才发现肩被麻绳勒肿了,而膝盖上还摔破了一块皮,正流着血。两个同伴情形差不多,手上身上都有些小伤。可喜的是贩瓜客没有食言,给了我们一个大西瓜。
转眼云开日出,贩瓜客上了路,我们也喜孜孜地回村。
下岭时,筋疲力尽的我们,脚软软的,有些发抖。我们轮换抱着西瓜,一路商议着如何分瓜,心里有说不完的高兴。
可是天虽晴了,岭上因下过雨有些滑,一个小伙伴不小心滑了一跤,在我们的惊叫中,西瓜从他的怀里跳落下,碎在了岭上,黑子、红瓤、甜汁儿撒了一地。更倒霉的是西瓜掉的不是地方,稍上面有堆牛粪,被刚才大雨一冲,涂流了好一段岭面,碎西瓜大多沾污了。
我们免不了责备那同伴,又骂天下雨牛拉屎,如此怨天尤人一番,各自捡了一两块干净的,虽然有些沮丧,也吃得甜爽有味。
贩瓜客的西瓜为他拉了车,拉车的我们经历了那么多的苦痛,最后没有好好享用到大西瓜,这不能不说是一种遗憾。
然而连冬天也能吃到海南西瓜的今天,回首往事,觉得随着时光的流逝,当初的苦痛和遗憾早已渐渐发酵成了甜美的回忆。
“西瓜”拉车
岭,是人类征服大山的象征,经过那么漫长的岁月,历史有了新的选择, 二十多年前,一条公路在村南山之阳沿溪修建而成,以车代步的人们多在公路上穿梭往来,很少有人再来哼哈爬岭。
岭的时代已渐行渐远,“西瓜拉车”的故事不会再有,交通的发展反而让岭下落了僻,使它失去了往日可怜的繁华,不过岭下人却并不会抛弃岭,岭上的几亩薄田,永远地牵挂着憨实的老农们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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