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 // 和我一起，收割生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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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谁也说不清楚死神界到底在哪，是不可触摸的天上，还是闻风丧胆的十八层？

还是举头三尺那儿，有一片看不见的异空。

人世正在推行职业规范化，死神界也不例外。

每个城镇按人口数分配职位数，人越多官越多。而这个不大的小镇子里，只驻扎着两位死神。

老牌死神恒阳和新晋死神小尹，每天盘旋在这个村庄的每个角落。

搭配倒也合理，一人作一人息，互相帮助，共同进步。
毕竟死神也是神，无聊的时候也是会拿睡觉玩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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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口唯一的医院里。

女孩脸上青筋暴起，抓着一位瘦削男子的手，攥紧，再攥紧，直到两只手的颜色和脸色一样苍白，直到张大的嘴巴终于哭喊出声来：

“爸……好痛……”

“我不想活了呜啊啊……”

男子显然不是第一次听到这句话了，无奈地把头耷拉到女孩床前：

“我知道，我都知道。已经是第三次化疗了，再忍忍就好了啊，马上就好......”

“啊！我不要这么痛，我要我姐带我回家......”

“会好起来的，会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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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三点，女孩床前，一个人眼看不见的窈窕黑影伫立。

如果有只机灵点的小狗在这儿，可能会对着虚无的空气狂吠；老狗活了一把年纪，深知生死有命，不会去趟这滩浑水。

可医院里又不让宠物入内，但是死神谁又拦得住？

小尹下午正好经过这对父女，悄然停驻，蔑视地看着那个无助的瘦削男子。

凌晨三点一刻，小尹伸手。

一股凭空生出的力，拔掉了女孩的呼吸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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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阳光刺眼，尤其是对这些生命收割者来说，显得异常明亮。

小尹正在路上逛着街，刚好碰到下班的头儿恒阳。

偏头瞧了一眼，小尹发现恒阳的肩上竟然没有装死人魂魄的袋子，迟疑了一步，转瞬换上一副灿烂的笑容：“阳哥，今天没收获呀？”

恒阳在这个镇上镇守多年，资格老阅历多，但就算干了这么些年，他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将“死亡”称为“收获”的，而且还配上这么一张灿烂的笑脸。

恒阳定了定神，正面对上小尹的笑，一字一顿地说：

“没有。”

小尹摊了摊手，“那好吧，也没什么事，该轮到我上班了。”

说完转身，边走边想：

恒阳有白头发？死神也能长白头发？这太好玩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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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孩第四次化疗的夜里，凌晨三点。

小尹站在女孩床前，耳边回响的是白天女孩的惨叫：

“让我去死！我真的不想活了！”

三点一刻，小尹伸手。

未知的非自然力量，再次扯断了输氧管的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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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城镇的生活比大城市的来悠闲得多。恒阳和小尹每人在镇子上坐拥一套别墅，级别略高的那些北上广的正牌死神们却只能住集体宿舍。

事故少，死神上班闲；自杀多，他们就忙。

在一线城市自杀、死后申调到此地的小尹，正在感叹生前死后的巨大差别时，门廊外响起缓慢而有力的敲门声。

一开门，恒阳那宽厚的肩膀显现出来。穿黑色衣服不是显瘦嘛，为什么看上去还这么温暖，小尹思考者，走神了。

恒阳疑惑道：“怎么了？”

小尹把色魂收进来：“没没没，没事儿。阳哥您请进，吃饭了没有，我先给您来杯下午茶。”

恒阳没进门的意思：“另一边有人给你烧钱来了，刚邮到，你收着。”

恒阳从身后的背包里拿出个小包裹，而小尹的视线却落在他那空空如也的魂魄袋上，皱了皱眉：

“又没收获？”

恒阳似乎比刚刚更加疑惑：“有什么问题吗？”说完，他把钱堆在门里靠墙放着，起身又紧盯着小尹的眼睛：

“有事及时汇报。”

小尹怔了一下，立即喜笑颜开道：“没什么没什么，就是觉得你袋子瘪着不好看嘛。进来坐会儿，我给你拿一些上次家里烧过来的土特产。”

等到小尹再回到门口，已经不见了恒阳的身影。

这次，他的白发似乎更多了，小尹倚在门框上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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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次化疗结束，女孩仍然在床上哭喊：

“爸，我们回家好不好......”

男子目光呆滞：“就好了就好了，你姐姐给我们赚的钱还够呢......”

“呜呜，疼......”

此时，病床前飘着没人看得见的小尹。

凌晨三点，小尹依旧停了女孩的呼吸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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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天后，恒阳升天，留下一封书信给小尹：

小尹，见信如面。

人生终会美好，生命仍有希望。

只要心存一线生机，只要亲人还在身边，只要还有无限期盼，那个女孩就有生存下去的理由。

你我虽称死神，干的却是救人的买卖。

请记住我们最初的宣誓：

人间滋味，早两世相隔；生死有命，与你我无关。

希望我的来世，你会站在我的床前，把我吓出第一道啼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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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尹跪在恒阳的墓前，身子一直在抖，却没有一滴眼泪。

她仿佛是在自言自语，又仿佛是在对墓弹琴：

原来你早知道我是凶手，可为什么你不说呢？

为什么不告诉我救人一命损百年阴寿呢？

你早说嘛……

似嗔似怨，小尹的嘴角滴出血来。

恒阳转世的那一夜，村庄上空现电闪雷鸣风雨交加。

也许是为了衬托那个女孩去世的平静和渺小。

也许是为了鞭挞那个无名父亲的无助和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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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日，瘦削男子跪在两个墓碑前，泪流满面。

左碑上书：苏孝忍之女，姐苏小尹之墓。

右碑上书：苏孝忍之女，妹苏小可之墓。

就在苏孝忍抬头的一刹那，姐姐的碑上竟赫然透出几行血书！一笔一划，一字一顿，似乎写的人也极为费力：

父亲，这是我最后一次称您为父亲。

自您上次把我卖掉、为妹妹的病筹钱之日起，一年整了。

妹妹说她不想活，您从了她便是，既然您不忍心，我便女代父劳了。

小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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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神界，小镇子。

小尹把恒阳的背包轻轻放到胸前，这是她从恒阳的棺材里偷出来的，她可舍不得糟蹋。

打开背包，小尹那冰冷的脸上竟有几分月光的温柔，仿佛要呼喊一个即将梦醒的人，她柔声对着背包里的女孩道：

小可，你愿意和姐姐一起，收割生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