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洲芳文】
01.
那年，我们都是十八岁，在一所重点高中读高二。我和小婉是好朋友，好得就像姐妹，吃饭、上学、放学都是结伴一起的。小婉长得很秀气，个子不高，性格活泼，总是叽叽喳喳的，她简直就是我们宿舍的开心果。
不知是谁从家里带来一本琼瑶的《一帘幽梦》，小婉如获至宝，一口气读完，继而就好像中了邪一样，陷入琼瑶的爱情小说里。她常常跑到学校外面租书的小店去租书，所有琼瑶的小说她都读了个遍。
高中时代学习非常紧张，稍微一放松，功课就会一落千丈。小婉本是个聪慧的好学生，一直是班里的前十名， 自从迷上了琼瑶小说，整天心神不定的，就像丢了魂一般，上课偷看，自习更别提了。晚上宿舍的同学都在挑灯夜读，而她却打着手电筒看琼瑶的言情小说。
一天在食堂吃午餐，小婉神神秘秘地对我说：“你看2号窗口那个打饭的长得帅不帅？”
我顺着她指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后漫不经心地说：“有什么帅的啊，戴个厨师帽。”
她趴到我耳朵边说：“我觉得他长得好像吴奇隆。”
“滚边去啊，别亵渎了我偶像哈。”
我对她的这番话也没放心里，只是一个劲儿地说她品味太差。
从那以后，我和她每次打饭走到2号窗口的时候，小婉就故意和那个打饭的帅哥搭话，比如：今天的饭看起来不错呦；你就不能多给我打点吗？
就这样一来二去，他俩熟悉了起来，那个帅哥每次远远看着她就笑。不得不承认他确实挺帅的，而且笑起来很有感染力。
我劝小婉：“你对他也太热情了吧，咱还得上学啊。” 小婉笑眯眯地对我说：“我知道了，不用你操心了。” 从她那厚着脸皮的笑容，我就知道她花痴病犯了。
02.
有一天晚上，我去热水房打水，看见食堂前的树下站着两个人，那个女生的背影好熟悉，不会就是小婉吧？我心里咯噔一下。
那天晚上在宿舍熄灯、关大门前，小婉才匆匆忙忙跑回了宿舍。她手里拿着一盒磁带， 一回来就钻进被窝戴着耳机听磁带了。
又过了几天，宿舍里就剩我俩，小婉悄悄地和我说：“你过来我给你听个磁带。”录音机传来一个男人的歌声，无伴奏清唱《你知道我在等你吗？》，声音非常好听，歌唱得也不赖。 我说：“谁的啊？是他吗？” 小婉羞红了脸说：“是的，他叫高锋。”
小婉和我说，高锋家在附近县一个偏僻的村子里，他比小婉大3岁，那时候应该是21岁。他家很穷，初中毕业就出来打工了。我立刻劝小婉要考虑清楚，不要这么轻易就为爱痴狂，我们还要考大学呢！
可是最终小婉还是没能控制住自己的感情，她每天魂不守舍地盼着放学，盼着饭点快到，盼着可以早点见到高锋。晚自习之后，她也不和我一起回宿舍了，一听到下课铃声，她第一个冲出教室去赴约。
她常常和我炫耀说，高锋经常给她唱歌，他们幸福得好像一朵盛开的花。
我对小婉说：“你这是不是有点像飞蛾扑火了啊？”
小婉说：“我不管，我只相信爱情！”
“你是鬼迷心窍了吗？”
“也许吧！”
奇怪的是，听了我骂她，她依然不嗔不怒，她真的是被热恋的幸福冲昏了头脑。
03.
我们那个年代，其实还是比较保守的，关于他俩的流言蜚语很快传遍了校园，而且绯闻越传越离谱。
没过多久， 学校食堂把高锋开除了。小婉的成绩也成了班里的垫底。后来她干脆好像变了个人一样，天天不上课，躺在宿舍里看小说、睡觉，后来干脆彻夜不归了。
高锋被辞退后，在市里找了一家饭店打工，他在郊区租了房子，小婉就干脆搬出去和他同居了。高三下半学期我们都在为高考奋力拼搏，而小婉却彻底辍学了。
那时候我好比一台学习机器，没有喜怒哀乐，更不敢有什么七情六欲。可是有一阵子我很挂念小婉。
一个周日，我故意早早回到学校，按照小婉留的地址去找她。我倒了好几次公交车，终于找到她的出租屋，可是那个房子已经换人了。 住在隔壁的房东出来说，好像他俩回农村结婚去了，更令我震惊的是，房东说小婉的肚子都显怀了。
在返校的公交车上，我想象着她站在村口，抱着自己的孩子，或者再过几年她身后会跟着几个鼻涕拉擦的孩子。
后来，小婉再也没有联系过我。在我人生的列车上，小婉匆匆忙忙下了车，去奔赴她的爱情了。
04.
去年过年回老家，高中同学组织聚会。我如约走进预定好的豪景酒店，远远后面有个穿酒店制服的女人喊我：“王笑春！”
我回头：“天哪，这不是小婉吗？” 虽然我们都已经不惑之年了，但我一眼就认出了牵挂好多年的她。从胸前的工作牌得知她是酒店的经理。
握手，拥抱，当年的情份立刻涌上心头。仿佛昨天我们还都是浪漫的少女，转眼间皱纹就偷偷爬上了我们的眼角。
“小婉，你为啥不和我联系，这几年高中同学里，只有你失联了，你过得好吗？孩子一定都很大了吧？”
“还行吧!” 小婉的脸上流露出藏不住的幸福，和她当年热恋时候一模一样。
这时，电话响起来了，同学问我到了吗？聚会马上开始了。我让小婉和我一起去。她说：“我不去了，你们聚吧，和他们没有共同语言。别和同学们提起我啊。你聚完了微信我，咱俩好好聊聊。”
此刻，我坐在市里一家很别致的咖啡厅里等着小婉。
小婉穿着华丽，挽着一个大概有50几岁男人的手，款款走进了咖啡厅。
“春儿，你早来了，不好意思迟到了，老王总是太忙，我说再忙也得见我失散多年的好朋友。”
那一刻，我心里有一百多个问号在翻滚，可是表面还要装得镇定自若。我立刻起身，和老王握手，打招呼。
落座后不久，我和小婉就好像回到了高中时代，叽叽喳喳地聊个不停，只是对于高锋，我们都只字不提。后来，老王接了个电话，说要去忙就走了。
“小婉，你过得好吗?什么时候换的人啊？高锋呢？”
“我和高锋早就翻篇了，还记得你们都在高考那会儿吗？我傻了吧唧地跟着他私奔回到他村里，生了儿子，他对我还好，只是他没啥本事，家里又穷得叮当响。后来我俩把孩子留给婆婆就来这市里打工了。”
“春儿，你那时候骂我是不是鬼迷心窍了，你骂得太对了，为了和他私奔，我妈把我赶出家门，生了一场大病。 我跟着他过了七年，过得那叫什么日子啊，整天到处租房子搬家，被人瞧不起。”
“后来，我认识了老王，他是豪景酒店的老板，比我大18岁，但是他有钱啊，又对我好。我立刻就和那个窝囊废离了婚，孩子跟我，现在已经上大学了。”
她若有所思地停顿了一下，然后笑着说：“春儿，爱情算个屁啊，没有钱天天喝着西北风，哪有资格谈什么爱情。”
然后我俩一阵沉默……
咖啡厅里正在放着一首张艾嘉的老歌《爱的代价》。
还记得，年少时的梦吗？
像朵永远不凋零的花
陪我经过那风吹雨打
看世事无常看，看沧桑变化
……
走吧，走吧，
人生难免经历苦痛挣扎
也曾伤心流泪，也曾黯然心碎
这是爱的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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