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南往事》官印

作者: 零伍壹柒 | 来源:发表于2021-12-29 22:42 被阅读0次

      川西的五龙山道,是山麓七村通向县城的必经之路。这段日子,山上突然出现一只长毛活尸,逢夜作祟,给村民带来极大困扰,提之无不色变。

        这具长毛活尸,酉出卯落,盘踞山岗,拦路禁行。

        刚开始,路人不明就里,骇得撒腿就跑,但它行速比人快了许多,几个闪身就会撵上,然后疯狗一般,撕咬路人,连伤三条人命。后来,人们发觉,只要在它面前下跪,两膝伏地而行,它就会从腐烂的鼻孔里喷出两道尸气,手舞足蹈,似是十分满意。直到完全离开五龙山地界,路人才敢起身逃命,若是半途起身,这长毛活尸又要伎俩重施,追撵撕咬。

        村民们头疼不已,尽量避免夜行,但要是有急事,不得不晚上过岗时,就会在膝处垫上破布,以免伤了腿脚,然后战战兢兢,三五人一起过岗。

        长久下去,何日是个尽头?大家聚在一起,商议如何除掉此獠,又每家每户兑钱,先后雇来几名术师,可惜全是饭桶草包,学艺不精,术法不济,被这只长毛活尸撵得丢了两魂跑了六魄。活尸不惧符篆,不畏桃钉,不怯经咒,行动又异常迅疾,一般术师根本不是对手。

        有个小道长闻得此事,表示不服,踌躇满志夜入山岗,三个时辰后,狼狈跪行出岗,丧发垢面,两膝血渍斑斑。众人将他搀起,道长直呼畜生厉害,大战三百回合,最后一招不慎败北,被迫认输。不过此行收获还是有的,已察明活尸来历。

        一般来说,人死灯灭,尘归尘土归土,但五龙山地底有五金地脉,这具尸体又恰好葬在五金之气汇集之处,常年受其滋养,尸身不腐,渐渐成为活尸,昼伏夜出,若能在白天找到埋尸地,一把火烧了,尸患必除。

        但这么大的山岗,要找到活尸老巢,谈何容易,是以村民寻了数日,毫无进展。

        道长还不放弃,说这活尸受地脉滋养约有二十载了,二十年前可有人葬在山岗否?

        众人都说没有,因为诸村祖训,不允许子子孙孙葬在山岗,人死后,都埋在村子中间的墓园里了。

        忽地,一个三十岁左右的汉子拍腿说道:“这倒是提醒了我,”这个叫梁小五的汉子回忆,幼时和二叔上山砍柴,发现一个伤者,口齿不清,似是川蜀口音,倚着老树,奄奄一息。二叔探了探他的鼻息,然后说,“小五,你背着干柴先回去,我灌一葫芦水给他喝。”梁小五乖巧听话,依二叔之言,挑柴回村。天黑之后,二叔也回来了,梁小五问及此事,二叔说这人喝了点水,自个走了。

        当时,梁小五还有些奇怪,那人分明受了很严重的伤,怎么说走就走了。还想多问几句,二叔一瞪眼,斥喝他,还说那人连道谢都没有,就走了,诓你作甚?

        次日,二叔进城,给梁小五捎回来几包点心,还让他别把这件事说出去,免得引来不必要的麻烦。梁小五得了好处,被二叔连哄带骗,也就不再想。

        “可是,二叔从那时起,一下子就阔绰了,”梁老五眨着眼,说道,“以前的二叔,穷得梆梆响,可自从碰到那个伤者之后,就盖了新宅,后来还娶了十村八里最俊俏的姑娘。这事过去了差不多二十年了,我一直觉得二叔是见财弃义,支开我之后,将那外乡人谋害了。当时幼小,瞧不出外乡人穿着好坏,但长大了之后,仔细想想,那人穿绸裹缎,绝对是个有钱户。不过怀疑归怀疑,没有真凭实据,也只能烂在肚子里。”

        “此后,二叔生了两个儿子,因为好吃懒做,家又返贫了,二婶娘也跟一个卖货郞私奔,下落不明,我这两个堂弟,都不是什么省油灯,大家提起来恨得牙根疼。奇就奇在这个活尸咬死的三人,恰巧是二叔父子仨,二叔家算是彻底绝后了,道长方才说这活尸差不多受滋养二十余年,也不知怎的,我就想到了这旧事。”

        村子一个德高望重的老人,指挥大家,将梁小五二叔家彻底翻查,看能否找到什么眉目。最后,觅到一物,乃是一本旧册,上面记着日志。村塾先生看了看,告诉大家,说这日志最后记载的时日是二十年前。内容大抵是一个锦官籍贯的有钱户,捐了一个邑令的职务,本指望过过官瘾,哪知甫进本县境,就遇到强匪,两老仆丢下主人,屁滚尿流,逃命去了,这人也仓皇逃窜。日志记到这里,戛然而止。

        村塾先生报了最后一页的日期,梁小五眨眨眼,陷入回忆,良久道,这个日子与二叔遇伤者的日子十分接近,此日志定是从那人身上搜得的,只是二叔不认字,不晓得里面写的什么内容,一直保存至今。

        许久不言的道长,啐了一口,骂道:“难怪这长毛活尸要人跪行了,此畜活着的时候,捐得邑令,还未上任,没来得及过过官瘾,死后,仍不罢休,非得逼我们大家给他下跪,他才放行,真真是畜生也,滑天下之大稽!”

        村民们面面相觑,问他可有驱尸良策。

        道长揉着膝盖,道:“心病还须心药医,有此瘾之人,无非欺下畏上,我们不妨借来一枚大他一级的官印,它一见,定会俯地叩首,到时我们往他身上浇些桐油,一把火烧了此畜。”

        “话虽简单,但它生前是个邑令,须府级别以上的官印,才能治它,老爷们哪会为了我们这些穷头百姓,将官印拿出来呀。”阅历深的村民表示担忧。

        小道长冷哼道,“贫道倒认识几个梁上君子,盗技高超,事不宜迟,我即刻动身,”辞了众人而去。

        七日后,果然手上多了一枚官印,村民哪见过这个,围得里三层外三层,纷纷伸颈探脑瞧稀罕,道长觅了几个手脚健壮的劳力,各拎一桶桐油,夜间进山。

        那长毛尸闻得活气,早早候于山道。

        道长有了官印,气势大增,雄赳赳来到跟前,活尸怒吼,意示他跪下,道长将官印一拿出来,这畜生立刻软了,伏地不语,头都不敢抬。

        小道长招手唤伴,将桐油倾倒在活尸身上,淋淋洒洒,浇了个透。饶是如此,这活尸依旧服服贴贴,不作反抗。

        一切就绪,众人撤得远远的。

        道长吹着火折子,丢在活尸身上。桐油遇火,一下子烧着,火焰眨眼窜出两尺来高,活尸成了火尸。

        众人心惊肉跳,害怕它垂死挣扎,然而直到烧成灰烬,它都没有移动半分。

        这场祸害,就这么出人意料的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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