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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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参与书香澜梦主题征文第13期活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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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娘，梅花开了，可愿出去赏梅？”宫女梅香的一声询问打断了落雪的神游，她透过窗子望向天空，澄净明亮的蓝天上飘着几朵如棉白云，天朗气清的模样让落雪看得十分意动，也有了外出赏梅的心思。

“嗯，去准备吧。”落雪轻声应允，得到吩咐的梅香很快退下去准备外出赏梅的各项事宜。

下午小憩一阵后，落雪便带着梅香以及另外两名宫女一起去雪梅园赏梅。到了雪梅园之后，梅香带着宫女在园中小亭内铺设桌布，将带来的精美糕点一一摆放上桌，然后又燃起火炉开始煮茶，落雪在旁边看了一会儿他们忙碌的样子，随即便开始顺着游廊闲逛游走。

在清冽的冬日中，一株株寒梅在寒风中倔强盛放，雪白娇嫩的花朵星星点点散落在枝头，股股清香沁人心脾，梅花在明亮的日光和地上微薄的雪光的照射下相映成趣，看得落雪不自觉地露出了盈盈笑脸。

落雪且走且赏，顺着游廊一直走到了园林的拐角处，一株孱弱细瘦的梅树竟也开出了花，大概是因为拐角处的土地不够肥沃，它的花朵开得并不像中心区域的梅树那般繁密，却还是努力让鲜花开满了枝桠，那枝雪梅跨过高高的屋檐将花朵开在了游人面前，在朱红色宫墙的映衬下，显得格外坚韧不屈，让落雪看得神情一怔。

生在这个贫瘠的角落，它本该因为缺乏营养而逐渐枯萎死去。偏偏它不肯认命，硬是靠着一点微薄的土地营养和难得的雨水甘露一点地长大了，如今还开出了这样晶莹无暇的梅花，那坚贞不屈、永不服输、绝不认命低头的样子像极了曾经的她。

落雪盯着这枝雪梅，眼神逐渐放空，一阵寒风吹过，吹乱了她鬓角散落的碎发，亦将她的思绪吹回了从前。

从前的落雪并不是被深锁宫闱的幽怨宫妃，而是在塞北边疆野蛮生长的不屈寒梅。她出生在一个极其贫困的边塞家庭，家中兄弟姐妹甚多，到她出生时，家里已然揭不开锅。为了减轻家庭负担，父亲便初生的她遗弃了。

出生不满一个月的她像垃圾一样不着寸缕地被亲生父亲丢弃在路边，边塞初冬的寒意已经能将一个新生婴儿冻死，若不是好心的爷爷在路边抱起了被冻得浑身发紫的她，落雪怕是会就此命陨，再也没有机会长大了。

爷爷家的条件也不富裕，可他心地善良，无妻无子的他又想有个亲人作甚，还是收养了被丢弃的落雪，依靠着养几头羊的微薄收入，艰难地将她拉扯大了。小小的落雪不曾感受过父母的血脉亲情，也没有体验过吃饱穿暖的富足，可她有爷爷的爱护和教导，有无边无际的边塞土地供她肆意奔跑，让她得以自由无忧地成长。

她是生长在苦寒之地的野生寒梅，不像园子里梅花那样有肥沃的土地营养和仆人的精心伺候，她必须努力壮大自己的根系，让自己能在贫瘠的土地上继续存活；她必须扛住生活的风吹雨打，不让自己被风雨折断。

不管经历多少苦难，落雪都始终铭记爷爷对她的教导：“不管何时何地，都不要放弃生的意志和希望，只要熬过去、活下来，未来的日子总是好的。”

所以，在儿时那些吃不饱饭饿得几乎晕厥的日子、在病了没钱去治差点死掉时，她都凭借着强烈求生意志克服了这重重磨难，成功长大了。

十六岁的落雪长成了一个坚强美丽的少女，犹如野地寒梅第一次绽放的花朵那般鲜活娇嫩，最大的梦想就是跟着爷爷一起放羊、扩大养羊的规模，赚更多的钱、过更好的生活。她还那么年轻，只要坚持下去好好养羊，她跟爷爷肯定能过上衣食饱暖的生活的！

对未来充满希望的落雪兴致勃勃地开始为新生活奋斗，一个男人突然闯入了她的生活里，并因此改变了她的一生。

后来的落雪总是一遍遍假设，如果当初的自己没有选择救下他，今天的她是不是就不会落到如今这般下场？

可惜世间没有如果，时光也不能倒流，每个人都必须为自己当初的选择付出代价。

那时的他是个被外放边塞的失意皇子，因为失了圣心，只有几名随侍跟着过来了，并没有侍卫守护。边塞地形复杂险峻，久居京都的他们不懂这边的险恶，等落雪捡到晕倒到路边的他时，他已经跟他的随侍们走散了。他身上的华服满是血迹，裸露出来的皮肤上也全是磕磕碰碰的伤痕，完全看不出往日的皇家气派。

落雪继承了爷爷的善良，毫不犹豫地出手救起了他，将他带回家中。清醒过后的他一开始以为落雪是妄图谋取他钱财或性命的歹人，并没有向落雪说明自己的身份。直到后来看到落雪真心真意地救治他照顾他、他才慢慢对落雪放下了戒心。

在落雪家休养的日子里，他渐渐被落雪的善良与坚强所打动，慢慢跟落雪成为了朋友，直到后来他病愈去到了被派遣的营地，他依旧隐藏着真实身份与落雪交往，一有时间就来和落雪见面。

落雪见识不多，跟他聊的除了心爱的爷爷，便是养羊的趣事和梦想。他身为皇子，对这些农家事物既不了解也不感兴趣，可因为说这些的人是落雪，说起这些事时，落雪秀美俏丽的脸上总是神采飞扬的，生动得让他这个已经阅美无数的人都忍不住心生怜爱。所以他愿意迎合她的无知野趣。

落雪天真地以为他真的如他所言那般只是个普通的富家子弟，愿意放弃阶级偏见跟她这个贫困少女交友，跟她讨论她从未见识过的广阔天地和古今轶事，她折服在他广博的学识和俊逸的容貌、不羁的气质之下，慢慢地对他产生了好感。但落雪牢记自己只是穷人之女，即便他只是个普通的富家子弟，她也是高攀不起的，便一直隐藏着自己的这份少女情思。

落雪以为自己会以朋友的身份跟他一直交往下去，有一天他却突然穿着盔甲、带着大队人马来到了她家，说他其实是皇子，由他带领的军队今天大败敌军攻下了敌国两座城池，他重新有了争夺帝位的底气，想要娶她为妃。

那时的落雪并不知道他在京都早有皇子正妃，满心喜悦地答应了他的求婚，带着爷爷一起住进了他的宅院，过上了衣食无忧的富贵生活，落雪也因此尝到了爱情的甜蜜。

那是落雪人生中最幸福的一段时光，有家人相伴、有情郎爱护，生活无忧，爱情美满，幸福得让落雪忍不住心生忧虑。可世事也许就是这样，怕什么来什么，在后来的某一天中，落雪的幸福如同水中花镜中月般，破碎了消失了。

在边塞筹谋多年的他终于等到了回京争夺帝位的机会。当时先帝已然驾崩，却没有留下圣旨说明下一任帝王是谁，京中几位皇子因此闹得不可开交，已经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趁着京中众人无法顾及他的动向，他便带着心腹精锐军队连夜赶回了京都，在他们争得两败俱伤之际，一举拿下了在场的所有人，成为了最后的胜利者。

他成了高高在上的帝王，却也没有忘记还远在边疆的落雪，在登基大典之后的一个月之后，派人将落雪接回了皇宫。直到那时候，落雪才知道，原来他和自己的这份感情，并不是她所向往的“一生一世一双人”。他在远离京都之前便已有了正妃，连美妾都有三五个，如今他成了皇帝，身边的美人更是数不胜数，即便是曾与他共过患难的落雪，到了这后宫中也只得了一个“雪妃”的名号和一份比别人稍多的恩宠。

“他是皇帝，本就该坐拥后宫佳丽三千，难得他没有忘记我们的过往，难得他还爱我，我该知足了。”落雪在心里安慰自己，敛起心中的失落继续跟他柔情蜜意。

宫内不比宫外，进了宫便要守宫里的规矩，偏偏宫规森严，言语举止皆有限制，这让习惯了自由的落雪感到十分不适应，甚至还闹出了不少笑话，被皇后罚了好几次，她才渐渐学会了这些规矩。

她努力将自己融入他的世界，妄图以此延绵他对她的情意，却忘了人心易变，帝王的怜爱更是广博又淡薄。当上皇帝的他身边有了太多的美人，未来还将拥有更多的美人，落雪清丽秀美的容貌在后宫如云的美人里并不算出众，没多久，他便厌弃了曾救过他、陪他在边塞共过患难的落雪。落雪身上的天真纯朴曾是他心动的理由，如今爱意减退，曾经的天真纯朴都成了愚昧驽钝。

美人色还未衰，帝王爱意已驰，不死心的落雪一遍又一遍地想去到他面前企图重获圣眷，可后宫妃子若无圣诏，又岂能轻易去到皇帝身边？即便真的见到了他，落雪得到的也只是冷漠的斥责，再无对她的情意。

不愿意相信自己真的就此失宠的落雪守在宫殿里日复一日地等待他的降临，妄想有天他会对她回心转意，得到的却只有他又宠幸了哪些美人的消息。他是她在这深宫里唯一的依靠，如今的他却对她弃如敝履。

她本是野地里野蛮生长的寒梅，因为爱他，所以愿意自囚庭院，以为他的爱意会滋养她继续绽放，没想到他的爱如此短暂，她还没来得及在新的土地上扎根，就已经被厌弃了。那棵历经磨难然不屈生长的寒梅，如今却要只能在宫墙内一点一点枯萎，直至死亡。

她这株寒梅已然枯萎，如今这棵新生的寒梅，又能坚强不屈地存活多久呢？落雪抬手抚了抚雪寒梅的枝桠，神情失落地抿了抿嘴。

“娘娘，茶已煮好，过去亭中喝杯热茶吧，别着凉了。”宫女梅香循着落雪的足迹来到了游廊拐角处，出言唤醒了失神的落雪。落雪闻言回头，对梅香微微点头，松开枝桠，缓步走往园中小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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