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

      “缘起缘灭，皆是由一念之间。你可想好了？”

      一妇人将手放于年轻女子的眉间。

      “缘生缘灭，缘起缘落，都由一个念字而生。”

     

        我本是万念山中的一只蝶，在这万念山中修炼了千年，整日吸取天地灵气，终于才修成人形。

      按照万念山的规矩，每个幻化为人的妖，都是要到凡间经历世事的。

      我便是在那时见到了上官容瑾。

      他着一身白袍，游于山水之间，整个人洒脱而又从容，叫人移不开眼睛。

      不知怎的，我日后总是会想起他。

      从旁人的口里，我得知了有关他的消息:上官容瑾，天下第一才子。

      听闻他常常到碧水阁与纳兰蝶衣姑娘讨论诗词，我便悄悄去了碧水阁。

      见到纳兰姑娘的那一刻，我着实吃了一惊，这纳兰姑娘的容貌竟与我幻化的人形一般无二。

      夜晚，我如愿见到上官容瑾。见他与纳兰姑娘谈笑风生，我当真是有些羡慕和嫉妒的。

      万念山的妖，想要和心上人在一起，只能依附在别人身上。

      所以，我附了纳兰姑娘的身。

      那日，他开开心心来寻我。

      “纳兰姑娘，前些日子我让你填的诗词你可填好了？”

      我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话来。

      “怎么了？可是身体不舒服？”

      我忙点点头。

      他将我扶到寝室，又是端茶又是倒水。见他如此温柔，我越发沉溺其中，无法自拔。

      容瑾走时，脸上带着遗憾。我日夜勤习琴棋书画，终是将那词填好。

      “前几日我身体不适，未能完成你所托之事。”我招呼了丫鬟过来，“如今我身子已好，自然是要给你填好的。”

      我将书卷放到他面前。

      他看得仔细，我也不便打扰。坐在旁边看他，他先是眉头紧锁，后又大喜。

      “纳兰姑娘不愧是才貌双全、秀外慧中之人！这词甚好，甚好啊。”

      我没想到他的反应会如此激烈，心中大喜。如此一来，我便不再担心。

      他来寻我寻得更紧了，我们常在一起，自然会有流言蜚语。

      我假装正经，“上官公子最近来得频繁，现在城中已经有不好的话传出，奴家一个未出阁的姑娘，这样总归是不好的。”

      “姑娘是怕自己嫁不出去？”

      “女子最重要的便是贞洁，如今一来，又怎会有人娶我。”

      “姑娘不必担心，若是没人娶你，容瑾娶了便是！”

      我未曾想到他竟会这样说，一时竟有些不知所措。

      他拉住我的手，“姑娘，容瑾所说都是肺腑之言。”

        从开始见到他，我便想着留在他身边，无论怎样都好。却独独没曾想过，能成为他的妻子。

      没想到他说到做到，第二日便到碧水阁提亲。纳兰姑娘无父无母，我自然是同意的。

        城中的流言蜚语被压下，转而是上官容瑾要娶我的事。

        婚后，我与容瑾夫妻和睦，常被人称作神仙眷侣。

      若不是云夕的到来，我想我们也会洒脱逍遥的度过此生。

      可一切都被打破了。

      那日我与容瑾在湖边赏荷，有一少年公子前来寻路。他看我的眼神，与旁人是不同的。

      我知他可能知晓了我的身份，心下一惊。可少年公子真的只是问了路，便离开了。我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一颗心一直提着，也没了赏荷的心情，容瑾见我脸色不好，便带着我回了府。

        容瑾一向爱荷，他今日因我未能尽兴而归，我心里觉得愧疚，想着亲自画一幅荷花图给他。

        待我来到书房，却看见有人等在外面。我仔细一瞧，正是今日向容瑾问路的少年公子。

        “你是妖。”

        我心下暗道，他果然识得了我的身份。

        “公子是在说什么，奴家听不懂。”

        “还敢狡辩，今日我便捉了你，让大家看看，你是个什么妖怪！”

        我刚刚修炼成人形，自然不是他的对手，好在下山时师父送了我符咒，这少年看起来也是刚刚出山，用一个符咒挡他，绰绰有余。

        我不敢恋战，趁他不备赶紧离开。

        少年意气风发，今日在我这吃了苦头，定会讨要回来。

        果然，第二日他便住进了上官府。

        我时刻跟在容瑾身边，让云夕找不到机会下手。但我未曾想到，他竟会当众测出我的身份。

        那日，我与容瑾去庙会求子刚刚回来，云夕竟然设了法场。

        他不知从哪得来了佛珠，我敌不过，显了真身。

        公婆自是不会留我，容瑾是个孝子，从不会忤逆父母。我因此被赶出了上官府。

        我心灰意冷，哪知云夕并不放过我，他有佛珠在身，我自然不敌，被他打成重伤。

        是师父将我带回了万念山。

        回万念山后，我整日闷闷不乐，心有所思。师父见不得我如此痛苦，想着帮我抹了记忆，我不愿再受煎熬，欣然同意。

      “缘起缘灭，皆是由一念之间。你可想好了？”

      师父将手放在我的眉间。

      “缘生缘灭，缘起缘落，都由一个念字而生。”

      只因一念而起，却需万念而终。这便是万念山的由来。

      我终究没有让师父消除记忆。

      那日，想着日后便再也记不起还有这么个人让我日日思念了，我决定再回去看最后一眼。

      上官府上，原本的一切都在，却已物是人非。

      突然听到有人谈论上官容瑾，我隐去身形，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不知道我是怎样回的万念山。

      两年之后，我还时时想起那日的话语，这成了我今生最痛苦的记忆。

      这两年，我每日必去净湖，那里有我最爱的人。

      两年前，我被云夕打成重伤，师父将我带回万念山，我原本附在纳兰姑娘的身上，如此一来便要离开纳兰姑娘的身体。我妖气重，纳兰姑娘又是一柔弱女子，自然抵抗不了。待容瑾去寻的时候，纳兰姑娘已经没了气息。

      我从未料到容瑾会跳湖殉情。

      我终究害了两条人命，自知罪孽深重。我自愿请命，终生守护万念山。

      “姑娘，你可知这是什么地方？”

      这声音我思念了千年。

      “姑娘这是怎么了？可是小生哪里惹到姑娘了？”

      我擦擦眼泪，对他摇摇头。

      千年了，我终于等到他的轮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