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邕列传（二）
条条框框
170年，蔡邕被征辟到司徒乔玄的府中任职，乔玄对他非常敬重厚待。蔡邕后出京增补为河平县长，又被征召封为郎中，在东观中校书，升任为议郎。蔡邕认为经典古籍离现在年代太过久远，文字中有很多错谬，俗儒们都穿凿附会，贻误后世的学习者。175年，蔡邕和五官中郎将堂溪典、光禄大夫杨赐、谏议大夫马日磾、议郎张驯、韩说、太史令单扬等人，奏报请求订正《六经》文字，汉灵帝答应下来。
蔡邕用毛笔蘸着朱砂书写，镌刻在石碑上，让工人把镌刻好的石碑树立在太学门外。从此以后，后世的儒生们在学习经书时，都通过石碑对照学习内容。石碑树立在太学门外后，每天前来观摩临摹的有上千辆车子，洛阳街道挤满了这些儒生的车辆。
当初，朝廷在商议时，认为各州郡中结党营私，有的通过各种关系形成裙带，于是制定禁令：州郡中有婚姻关系的家庭，其亲属不得在对方的州郡中担任官职。后来又制定了“三互法”，对官员的控制越发严密，官员的选拔程序越来越繁琐，以至于幽、冀两州中的职位长期空缺没有增补。蔡邕上书汉灵帝说道：
“臣看到幽州和冀州这两个地方，都是过去勇士战将辈出的地方，现在遭受连年兵荒饥馑，慢慢空虚消耗。现在各县的百姓所剩无几，办事的官吏缺乏，三府中选拔官吏中时，几个月都不能确定人员。臣经常对此事感觉奇怪，但议论者却说‘要回避三互’，其他十一州的官员禁止到这两州任职，只能从两州中选拔。这两州中的人士，有的受到任职年限限制，被长期滞留在下面，得不到提升。愚臣认为，‘三互’的禁令，主要是禁止那些道德浅薄之徒的，有些官员却强调这是朝廷禁令，要严格遵守，在任用官员上拘泥于条条框框，早已经违背了设立‘三互’禁令的初衷，这难道不是人为设置障碍吗？当年韩安国在服刑时被提拔，朱买臣在幽贱中被重用，后来因为才能突出，又回到原来的郡中担任太守，也没有本地任职一说。另外张敞亡命逃回家中，被汉宣帝任命为刺史。现在怎么能因遵循‘三互’，就削足适履，妨碍提拔使用人才呢？三公知道这两州非常重要，应当迅速确定任职官员，突破禁令选拔有才能之人，以挽救时政敝端。陛下不要不顾及诤臣所讲述的大义，对此置之不理，让选拔人才工作停滞不前，因此失掉人心。臣希望陛下效法先帝，暂时搁置‘三互’禁令，要在其他州郡中选拔官员前往两州任职，不要再拘泥于任职年限和‘三互’禁令，以便尽快补齐缺失官员。”
书信奏报给汉灵帝后，没有任何回复。
当初，汉灵帝喜欢学习，曾经亲自撰写《皇羲篇》五十章，引来无数能写文作赋的儒生附庸风雅。朝廷本意是通过经学招引人才，后来很多书写尺牍和善于鸟篆的书法者，也都加以招引，人数达到几数十人。侍中祭酒乐松、贾护结交很多品行不端之徒，把他们都招引到鸿都门下，以备汉灵帝咨询。这些人善于讲解乡间街道中的一些庸俗小事，懂得如何讨汉灵帝欢心，汉灵帝安排他们在不合适的位置。还有一些市井小商小贩，自称为宣陵孝子，也有几十人，汉灵帝全部封为郎中或者太子舍人。这时频繁发生雷霆疾风，伤树拔木，地震、陨石、冰雹、蝗虫等灾害接连出现。鲜卑人又侵犯边境，朝廷不断对百姓摊派徭役赋税。
177年七月，汉灵帝发布诏书自责，同时发布诰文，让群臣都要陈述施政的中过失。蔡邕呈上密封的奏报说：
臣读了陛下颁布的圣旨，即使周成王遭遇大风，随后向百官询问，周宣王遭遇旱灾敬畏上帝，其程度也不过如此。臣听说过天降灾异，都有其中缘故。上天发出霹雳闪电，是因为地面上刑罚诛杀太重。风是上天的号令，是用来向君主示警的。陛下恭敬侍奉上帝，应当自怀多福；到宗庙表达敬意，鬼神会保佑国家。国家的大事首先是祭祀，天子必须亲自到宗庙中恭敬实行。臣自从处在宰相府中后，知道君主要穿上大红衣服，到五郊迎接节气，但陛下很少出来，四时的祭祀上天，陛下多次委托给有关部门，虽然事出有因，仍然属于荒废了祭祀。所以皇天才不喜悦，显现出各种灾异。《鸿范传》中说：“朝政违背大德，有大风摧屋拔树。”《坤》是大地之母，《周易》称‘坤’卦为‘安贞’。阴气太过强盛，应当安静的反而躁动，在相法上预示下面有反叛。权力不在君主手中，就会发生雹灾伤及万物；朝政苛暴，就会出现虎狼吃人；贪利伤民，就会有蝗虫损害庄稼。去年阴历六月二十八日，太白星和月亮相遇，显示兵灾来临。鲜卑人侵犯边塞，朝廷已经出兵，还没有看到捷报。朝廷施政上违天文，下逆人事，确实应当博览众人意见，采纳安定国家的良策。臣忍不住愤懑之情，谨逐条陈述应当施行的七件事情：
第一件事：天子在明堂中发布月令，要在四立（立春、立夏、立秋、立冬）和季夏，到郊外郊祀五帝，引导神气为丰年祈福。天子还要到清庙中祭祀，崇尚孝敬，养老辟雍，昭示礼仪教化，这都是作为帝王的头等大业，也是供奉祖宗必须要做的。但有关部门多次忽视藩国丧葬，或者把宫内有人生产，以及吏卒小病小灾，都当作禁忌理由。臣私下里看到南郊斋戒，从来没有荒废过，至于其他的祭祀，存在一些异议。难道南郊祭祀尊贵而其他祭祀卑微吗？孝元皇帝在策书中说过：“礼久中的至敬，最重的莫过于祭祀，所以要尽心竭力亲自供奉，以表示庄重和礼敬。”按照元和年间的惯例，又再次重申祭祀的重要。陛下前后发布的制书，推心置腹。但是近年来，频繁更换太史官，因此忘掉了祭祀的大事，听信有关禁忌的书籍，拘泥于小的事故，亏欠了祭祀大礼。按照《礼制》，妻妾生产和丈夫斋戒，不进入侧门，并没有说要废弃祭祀。所谓宫中有人死亡，三个月不举行祭祀，指的是士民百姓，他们只有几堵墙的房子，家人共处其中。皇帝居住的宫殿如此广阔，殿宇众多，还有这么多姬妾，有什么可禁忌的呢？今后的斋戒之事应当按照旧典，以此回应风、雷等妖事灾异。
第二件事：臣听说过国家兴盛时，君主要经常听取谏言，对内了解施政情况，对外了解民情。所以先帝虽然有圣明的资质，仍然还要广泛寻求为政得失。又因为出现灾异，就招引幽居的隐士，注重贤良、方正、敦朴、有道人员选拔，随时在朝堂上听到很多过分刺耳的劝谏话语。陛下亲理政事以来，连年出现灾异，却没有听到特别举荐选拔博选人才的诏旨。应当深入思考像先帝那样，让抱有忠心的正直之臣施展抱负，以解决《易传》中所说的“朝政过失贤士隐居”的问题。
第三件事：寻求贤良的道路，不必拘泥于一种办法，有的通过大德被显扬，有的通过言论被发现。近来，朝廷中的人士，未曾有人因忠诚进言受到赏赐，大多都被定为诽谤诛杀，于是群臣全都闭口不言，再也听不到耿直之言了。郎中张文极尽狂言，陛下全部采纳接受，并且责备三司，臣子一时间非常喜悦，百姓全都欢欣鼓舞。愚臣认为应当提升张文的职务，以劝勉忠诚，宣示于海内，广开参政议政之路。
第四件事：司隶校尉、诸州刺史这些职务，是用来督察奸邪、分辨忠奸的。臣看到，幽州刺史杨熹、益州刺史庞芝、凉州刺史刘虔，他们都奉公守法，憎恨奸邪，杨熹等人纠查的成效尤其显著，其余的官员全都徇私枉法，很不称职。有些官员自身不正，与下面勾结同腐，致命法网疏漏，互相包庇，官官相护，没有人能进行纠察，公府台阁也全都默不作声。熹平五年，陛下制书派遣八位特使，又诏令三公在民谣中发现问题，然后奏报朝廷。在当时，奉公者欣然得志，枉法者忧惧失色。但是，这项举措还没有显示出效果，就马上偃旗息鼓了。刘向上书孝成皇帝说：“心存狐疑决定朝廷大计，会打开冤枉之门；一旦陛下犹疑不决，就会有佞臣逞其奸邪。”现在朝廷刚有善政，很快又出现反复，令海内揣测不安。陛下应尽快任命八位特使，纠察不法官员，选择忠臣良吏，公平赏罚制定。三公在年末按照考绩决定官员去留，让官员懂得奉公之福，营私之祸，各种灾异就会消除。
第五件事：臣听说过古代选取贤士，必须要让各诸侯每三年推举一人，叫做“岁贡”。孝武皇帝时期，由州郡中举荐孝廉，另外还要推荐贤良、文学人员，于是名臣辈出，文武并兴。汉朝得到贤良辅佐，就是这些办法。至于那些书画辞赋者，只能作为小才干，在匡正国事治理国家方面，没有什么实际能力。陛下在刚刚继位之时，最先涉及经术，在听政的闲暇之时，观看文学篇章，只是用以休息的。现在的博弈之术，并非是宣扬教化取士的路径。一些士人迎合陛下喜好，竞相取容，谋取私利，犹如鼎沸一般。技艺高者会用一些经术借以讽喻，技艺差者则用民间对偶俗语，类似于俳优，还有些人剽窃他人的文章，冒充知名士人。臣受诏在盛化门中录取士人，有些未被录取者，也会随着被录取者一起受到陛下接见，甚至封授官职。陛下已经施以厚恩的难以更改，这些人只会安享荣禄，从大义上看已经属于优待了，不要再让他们担任州郡官员治理百姓了。在当年，孝宣帝在石渠阁大会群儒，孝章皇帝在白虎殿聚集儒学大师，讨论经学，解释经义，这些事情有关国运，陛下应该效仿。至于小能小善，虽然有可取之处，但孔子认为“致远会有偏差”，君子应该以大事为重。
第六件事：佩戴墨绶的长吏们，他们的职责是治理百姓，朝廷应当把其是否施恩惠于民作为考核依据，以能否长年为民谋利作为功绩，褒奖与责罚的标准应当明确。现在不再对官员进行考核，征召下级官吏后进行任命，很多直接封为议郎、郎中。朝廷要量才录用，不要让官员成为冗余。如果发现违法乱纪的，要按照罪行惩处直至诛杀，怎么能让那些担心有罪受到惩处的官员，反而通过各种门路升迁呢？最后导致下面纷纷效仿，致命国家赏罚没有标准了呢？先帝制定的制定，从来没有这种情况。要阻止这种情况蔓延，以便考核官员政绩的真伪。
第七件事：臣看到，那些挂名为宣陵孝子的，被任命为太子舍人。臣听说，孝文皇帝留有遗诏，对穿丧服者，只允许穿三十六天。作为继承大统的嗣君，与先帝有父子之情，公卿列臣蒙受皇上厚恩，也要抑制感情，不能逾越礼制。现在，一些诈伪小人，他们并非皇室骨肉，也未受到先帝私宠，没有俸禄、官位，他们的思慕之心又是从何而来呢？他们聚集在先帝的陵寝墓园，伪托孝心，其用心不可告人，还有奸邪之人混杂其中。桓思皇后去世后，东郡就有拐带他人妻子的，也混在服孝人群中，本县官吏追捕后才伏罪受刑。各种污秽人物混迹其中，难以说尽。另外，前边的人祭拜，后边的人被遗漏，有些人一年在陵寝附近住上几天，归家不再服丧，有些人花钱请人代替，也获得朝廷恩赏。为此打官司相互告状的充塞在道路上。太子的官属应该选择德高望重的士人，怎能在陵寝地选择这样的无赖呢？这些人担任官员非常不吉祥，应当把他们遣送回家，以表明朝廷不受诈伪欺骗。
书信奏报后，汉灵帝亲自到北郊迎接节气到来，到辟雍行祭祀礼仪，还诏令宣陵孝子中被封为太子舍人的，全部改封为丞尉。
蔡邕奏报七事
黄其军
作于2023年3月14日（古历癸卯年二月廿二）
文中照片来源于网络，对作者的辛勤劳动表示衷心的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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