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载:只是当时已惘然（三）
下课铃一响，简宁放下粉笔，做个手势下课。有学生就喊了:
“老师！讲完了呗！就一点啦！”
“是呢！老师，就讲完了吧！”
简宁笑了，“你们想听啊？”
“想听！”班里男生女生齐刷刷地快乐地喊。
“你们想听，我还不想讲呢！快点去打水吧！晚了就迟到了。”
简宁话音落地，班上的人就都笑着答应着往外跑，坐在后排的郑徳元却走过来，问有关庙号谥号的知识点。简宁耐心地讲完了正要走，郑德元却从口袋里摸出一颗棒棒糖塞到她手里，没头没脑地说了句“今天我生日”，就红着脸跑出教室，以至简宁都来不及说“生日快乐”。
前排的女生都笑，“老师，他过生日，给你棒棒糖！这是什么节奏？”
“让我分享他的快乐呗！”简宁也笑了！
从教室出来，回到办公室，拿湿巾擦了手，顺手就把脚上的板鞋擦了一遍。听见对面肖立正压抑着怒火跟一个笑嘻嘻的男生说话。
“及祥，这一个，我明明刚刚才讲过的！”
“老师，你就给我再讲讲吧！我刚才没有听懂呢！”
“你根本就没有听！这一节课，你收拾桌子，捣腾抽屉，喝咖啡吃苹果。你就在我讲桌旁边，你真以为老师看不见？我不说你，是因为我说了你依然不改，还影响其他同学。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
肖立开始不留情面。及祥拿着卷子讪讪地笑。
“及祥，我跟你说，学习不是作秀！你如果上课真注意听，现在还不懂，那你来问我我很高兴，我多累我也会给你再讲一遍。甚至多几遍也没问题。可是你上课从来不听，刚下课就追到办公室来问。你说我是该夸你认真呢？还是要批评你无聊呢？”
这时下一节课的上课铃响了！简宁连忙替肖立解围，及祥以前也是她的学生，她远比肖立要更了解及祥。
“及祥，你先回去，自己想想，实在不懂了，再来问老师。现在上课了，别耽误了这堂课。那可就西瓜芝麻都丢了！”
等及祥走了，肖立才长叹一口气，说:“宁姐，他怎么一直这样呢？都高三了！”
“到毕业他可能都这样！”简宁淡淡地说，“再说，他也不是上你课的时候才这样。”
“当然不是啦！”
“所以啊，别的老师都改变不了的。难道你就能改变的了吗？你难道比别人多长了个脑袋？还是快喝杯水消消气。”
简宁把刚倒的热水递给肖立，看着有点窝火的肖立笑着说:“我给你刚放了胖大海，润润嗓子好吧？看嗓子哑的！”
“还是宁姐疼我！”
肖立笑了，接过杯子，神情缓和了好多，但还是继续发牢骚，
“宁姐，你都不知道，他多磨人，上课从来不听，下课也不做我留的作业，天天就拿本‘五三’来问别的问题。我讲病句，他来问诗歌，我讲诗歌，他就问小说。这两天换套路了，改问课上讲的了，你说他要真听了！我就豁出辛苦了给他讲，可他天天在那里喝茶斟水的。”
“肖立，你这思想可不对，喝茶斟水怎么啦？专家说了教师要关爱学生，你没看到报纸上说，人家国外的学生还允许学生吃巧克力吃苹果呢！”
简宁飞快地看选择题，头抬也不抬地说。没想到一句话却勾起肖立的无名业火。
“专家都不一线讲课，就会对一线拎棒子！要是课上能做这些，要课间干嘛？他课上跟坐了个陀螺一样闲不住，别说他自己和其他学生了，这已经严重影响我讲课了！每回说完他，我就都不知道我刚讲到哪里了。”
肖立越说越气，“宁姐，你都不知道有一回这孩子跑办公室来问我什么问题。”
“什么问题？”
“老师，你说怎样学才能语文学得好啊？”晓丽模仿着及祥严肃的样子，都顾不上喝水。
简宁抬头饶有兴味地看着她，问:“你怎么说？”
“我说，‘宝贝，首先你得学’！”
简宁和同组的老师都忍不住哈哈大笑。
“是吧？宁姐，你是首先得学吧？你学了然后再问怎么学才对吧？你连学都不学还问怎么学？”肖立叹口气，“我都不知道这孩子是怎么想的呢？”
“什么怎么想的！这还不简单，真学太苦，真玩有愧。人都不能接受别人的欺骗，但自己骗自己很容易。”有人说。
“何止是骗自己，这还是骗家长呢！这样‘刻苦’学习，家长多心疼啊！”
“就是！这些孩子真是演技逼人！我看比那些小鲜肉们都强。”组长老袁这时也忍不住放下手里的卷子悠悠地说，“肖立，他们都这么大了，什么道理不明白？你不要做圣母了，圣母也没法子拯救他，圣母只救自救的人。没有教不好的孩子，这是屁话，耶稣还有一个门徒叫犹大。”
“经典！”
“经典！”
组里的老师都鼓掌喝彩，老袁拖长声做最后总结，“好在这样的宝宝还不算太多嘛！”
“错了，袁老师，是越来越多了！‘草盛豆苗稀’啊！”
“要看主流看主流！”老袁说着却摇头晃脑地哼了句，“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
人们都笑了，简宁也忍不住莞尔。这时简宁的手机却响了，原来是白雪的电话，约自己放了学去吃牛排。
“那我要带着安安去！”简宁和白雪说话是最放松的。
“当然了！我也想安安宝贝了！”电话里白雪说，“开着你的拖拉机，到时到我们学校门口接我！”
“知道啦！知道你没长翅膀！”
挂了白雪的电话，简宁又打电话告诉妈妈，自己会去接孩子，然后和朋友一起去吃饭，就不要做自己和安安的饭了。
放下电话，却听见老袁还在长篇大论。
“龙生九子，子子不同。学生也是这样！有草有苗有树有花。各有各的好处。全都是树，全都是花，全都是苗，那这个世界也很糟糕，罗素就说过‘参差多态才是这个世界的本源’。是颗草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这个世界毕竟还是草多，你我不都是草吗？”
“袁老师，话是这么说，可是哪个家长能接受自己的孩子是草啊？虽然他们自己可能就是草。”
“正因为自己是草，才盼着孩子是花呢！”
“自己是草，孩子也可能是花，基因还能突变呢！”
……
简宁一边看作业，一边静静地听着同伴的吐槽，她一向就很少说话。到放学的时候，她就把一个班的作业看完了，然后就收拾东西准备去接在二中教书的白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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