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为什么这么对我?”
生死悟 ------缅怀一个叫阿夫扎夫的自缢青年麦克斯愤怒地质问着,瞪着的大眼睛里立刻闪烁出泪光:“简妮,我这几天晚上总是做梦,梦里都是阿夫扎夫腼腆斯文的笑。我们聊天,只有我在说话,他只是静静地听着,微微地笑着。不一会儿,又不知道怎么地,我就看到他自杀了,一根绳子扯着他瘦弱、笔直且僵硬的身体,眼睛瞪着,只有眼白,好像眼珠子要掉出来了。于是,我就醒了,醒来才发现自己泪流满面,我觉得心有种抽搐的痛,痛的无法呼吸……”
今天是2018年8月13日星期一,距离阿夫扎夫自杀已经8天了。人们的愤怒、伤心和彷徨的情绪,随着时间的流逝,似乎已经走出了黑色星期日的阴影。我们都真诚地笑着送走去英国留学的小扎合;我们也和平日一样,去处理工作上的难题,对着客人眉开眼笑;我们还是怀着期待的心情,去给部门的足球队加油…….
一切都很正常,就像每天的太阳东升西落一般。阿夫扎夫自杀的这件事,就像一颗扔进池子里的石头,石头落水的瞬间,溅起了一连串的水花,水面荡起了阵阵涟漪,水波一圈一圈地四散开去。刹那过去后,水面逐渐回归平静。最后,只剩下湖面水波不兴。我们相对沉默,但是,这颗石子终究还是落在我们心中的池子里了,拿不走。
这辈子,我想我是不会忘了那个日子,在殡仪馆见到阿夫扎夫最后一面的场景。那天夜深十一点多,我们算是最后一拨探访者,一辆客货两用的卡车,拉着我们穿过狭窄拥挤的巷子,在马累中间的某处,一个简陋的大厅前停下。跳下卡车进门后,我见到了三个穿着素黑布卡罩袍的女人,她们围成一团,沉默寡言,时不时地翻看一下手机。往里走,一排男人坐成一条直线,个个都垂头丧气地,眼睛漫无目的地盯着前方,显得十分空洞,像没有了魂魄一般。一位穿着红衬衫的亲属领着我们走进了内堂,一进门,便是一口狭长、简陋的棺材盒子。棺材盒子的另一边,便是阿夫扎夫的身体。时至今日,我依然能清楚地看到,他那张苍白硬朗的脸上泛着的一丝惶恐,嘴巴微张,眼睛微睁着,只剩下眼白。
我站在那儿,一动不动地盯着那张脸,心中一团怒火骤然窜进血管,冲撞着我的脉搏,敲击着我的心跳,我很生气,但是不知道究竟是生谁的气。
为什么你要杀死你自己?
你究竟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儿?
到底是谁伤害了你?
你没有恨谁?
你爱的人伤了你吗?
你没有想过你的父母亲人吗?
你死了以后,真的得到安宁了吗?
难道生,真的就这样一文不值吗?
你死了以后更懂得生死的意义了吗?
……
生死悟 ------缅怀一个叫阿夫扎夫的自缢青年站在阿夫扎夫的身体面前,我严厉地拷问,愤怒的眼睛四下搜索,如果他是穆斯林虔诚的信徒,那么此时此刻,他的灵魂一定还在流浪。打从内心底来说,我不曾相信人死以后会有灵魂,但那一刻,我希望会有,我希望那个死去的人,用他的灵魂告诉我们关于他对生和死的深刻理解。
阿夫扎夫,一个二十几岁的当地小伙子,中等个头,身体纤瘦,修长的脸上总有些苍白,像是生病的样子,或是营养不良。他不是个严肃的人,也不会自嘲自娱,却会轻易地被别人逗笑。他笑得很轻,很孱弱,使人温暖又忧伤。他刚刚上这个岛,相对而言,我是个有经验的“老人”了,因此,一起共事时,我会给他指导,传授一些经验,不得不说,他是个有心的人,似乎每件事情只需要跟他交代一遍,他就能认真地把是做好,并不犯任何错误。我们也经常会一起去午休,我并不记得究竟和他一起吃过多少次午餐,但我清楚地记得他分享过的那些属于自己的快乐时光。
这段时间,每每独自走到从前厅走去食堂的路上,脑海里,关于他的画面就会浮现出来。对于他来说,近一年内最快乐的事,莫过于在葫芦马累和朋友聚会。他说:那时,他刚刚从之前那个度假村辞职,他便和来自五洲四海的朋友们在葫芦马累租了一套屋子,天天开派对,唱歌、跳舞,什么都不想…...
回忆起来,我实在是愚笨,似乎只觉得:这一年内他有过一段快乐时光。我根本什么都没想,也没过滤他言语中的信息----他实际上装了太多的心事。
他到底心里装了些什么呢?让他放弃了生,选择了死,自杀---这个世界上最干脆却最痛苦的选择。自缢,这个过程不仅弥漫着恐怖的气息,更重要的是对于穆斯林来说,自杀就意味着将自己堕入地狱的深渊。
生死悟 ------缅怀一个叫阿夫扎夫的自缢青年我搜查了有关自缢而死的研究,这个过程的复杂程度,远远超过了我的想象。当阿夫扎夫将身体的所有重心,系在那根绳子上时,他的咽喉会骤然被压迫,气管不通,血流阻滞,自然是无比痛苦。开始时二十秒到三十秒之间,外表好似很稳静。稍后因呼吸运动,频繁短促,又不得畅通,便发生‘呼气’及‘吸气’的痉挛现象(应是肺部的反射作用,并不是真有空气出入)。那时的痛苦,就更无法形容了。最后,身体已经疲惫不堪,呼吸紊乱,微弱直到气绝为止。气绝之后,面色枯白,两眼突出,舌头悬于唇外,双手紧握,恐怖异常。自杀的人,在将死未死的时候,不仅身体上感受到无限痛苦,就是心灵上也蒙受无限的痛苦,才走到‘死的尽头’。然而,更让人难受的是:身为穆斯林的阿夫扎夫并没能得到安宁,因为他的灵魂将在宗教教律下继续忍受摧残。
在阿夫扎夫自缢三天后,同样来自阿都的桑尼满眼含泪,无限哀伤地跟我说:“简妮,你知道吗?一想到阿夫扎夫,我的心就不安,会感觉到一种无力的痛。在穆斯林世界里,安拉绝不会原谅自杀的人,他的灵魂不会经过审判,直接扔进万劫不复的地狱深渊。他在另一个世界里不会得到解脱,反而会受加倍的折磨。”
我猜想阿夫扎夫应该不是虔诚的信徒,否则,考虑灵魂死后的归处,他也走不到自缢这条路上。在很大程度上来说,我喜欢宗教文化,并不是因为我崇拜神、阿拉或者基督等,而是因这些传承千年的系统文化,在很大程度上引导人们做着积极的思想活动。作为茫茫人海中的一滴水,我对焦虑、恐惧、迷惘、怀疑、失望、压抑等等这些让人窒息的情绪并不感到陌生,甚至于现在,他们也还是时常光临我的生活,对我的工作、感情等指手画脚。曾几何时,这些令人窒息的情绪,也曾像大草原上脱缰的野马,在我思想的疆域里肆无忌惮地撒野。
怎么说?我要感谢岁月这把杀猪刀,帮我教训了那些猖狂的情绪。相信我,这并不是一个一帆风顺的过程,但我要感谢这些宗教思想,她们在不同的阶段给了我积极的力量,比如佛学让我学会了清心寡欲,守得一颗平常心,得之淡然,失之坦然,生死之间,兰柯一梦;又比如穆斯林让我理解节制,理解自律;再比如基督教弘扬的博爱精神。
只是我,还是不愿相信死后的灵魂,我坚信作为一个人,来这个世界上只经历此生,就是这一世的生到死,也就是我们每个人的“南柯一梦”,再不会有来世。即便有,我们也不能从今生去追溯往生。极少的时候,我也迷信,因为我觉得如果我把今生过的无怨无悔;如果我把今生过的漂亮潇洒;如果我把今生过的淡泊知足。那么,经年之后,我逝如斯夫,出窍的灵魂会变成明媚的光,在毫无意识的情况下去爱众人。
与斯人席慕蓉有同感:生命本身应该有一种意义,我们绝不是白白来一场的。
如卡耐基所说:今天就是生命是惟一你能确知的生命。昼利用今天,使自己对某件事情感兴趣,把自己摇醒,培养一种嗜好,让热忱的风儿扫掠过你,以高昂的兴致来过今天。
早在几年前,我萌生过为自己写遗书的想法。可以确定的是,今生无论如何,我也绝不会步阿夫扎夫的后尘。不管怎样死,我希望死得其所。
生死悟 ------缅怀一个叫阿夫扎夫的自缢青年如果我死了,
最好,请将我火化。
最好,将骨灰分成四份。
一份,带回家乡,因为那儿有我热爱的春夏秋冬。请将我装在温暖的盒子里,因为我怕冷,又怕湿。然后,把我安放在土壤里。这样,我就知道:我回家了。
一份,带去森林或草原,找个山花漫野的地方,洒在风里,让我和蝴蝶一起去采蜜。
一份,带去海上,选一个风和日丽的日子,洒在风里,让我和海豚一起去逐浪。
最后那一份,请带我去沙漠,等一个漫天黄沙的黄昏,洒在风里,让我和黄沙一起感受千年的孤独。
我希望,死的那天,我不辱生的使命,成功走过生命四季的春夏秋冬。
我希望,山山水水,沟沟壑壑,已踏遍。
我希望,躺着的身体,舒展安适,面带春风。
参加葬礼的朋友们,请不要悲伤。
送上你的一个祝福,送上你的一束鲜花。
最好,还有一个真诚的微笑,那便是你与我最好的道别。
生死悟 ------缅怀一个叫阿夫扎夫的自缢青年今天是2018年8月13日星期一,我在缅怀一个叫阿夫扎夫的自缢青年,思悟着生与死。如果真的有灵魂,他有来生,我愿他得到安宁,来生安乐。
生死悟 ------缅怀一个叫阿夫扎夫的自缢青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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