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涯

去年，无意间被赶鸭子上架成了某校的生涯导师。自个儿都过得糊里糊涂、乱七八糟，哪敢误人子弟？好在只是介绍一下行业专业，扯虎皮拉大旗堪堪过关；顺带说点经验、感悟，很愁人。把自己跳过的坑都奉献出去以为冰鉴？太丢脸了，真没有勇气。盘点功德建树？根本没有。想了又想，那就说说咱崇尚啥呗。

学生决不是像我一样的哈戳戳的学生。他们知识广博，思维大胆，有点皮。我不用灌输啥，没那本事；只讨论“生涯”。

学校有很多社团，诗歌文赋吹拉弹唱自不必说。关于女装大佬啥的，我想破脑袋都不明白，可能就像我巴不得力可拔山气可盖世。可我是被操蛋的生涯给逼的；他们，据说是追求完美。

完美是什么？我不知道。一身臭汗挤地铁筋疲力尽站到底只要不迟到就可以满血复活全力干活，一天下来没出错再挤回家瘫沙发上摸着毛三匠的后脑勺打瞌睡醒来玩玩游戏看看书，我觉得很完美。

从小就没有轻松的审美观：曾经把五只小猪赶去河沟边滚水放风。看它们玩得欢实，就去捡贝壳。贝壳捡完猪没了，是学费还是生活费难以确定。之后便知道贝壳没有猪美丽。

来听课的多是文艺生，聊“岂曰无衣”“振起鸿藻”“战城南”，聊《荷马史诗》《哀江南赋》《橡媪叹》，聊建安风骨、豪放词、范成大使金······有点懵。一男生说：“老师，你心里住着大英雄。你化妆吗？”

我不明白英雄与化妆的联系，小心回答：“我们的心里有一群英雄。从来就没有英雄能独自左右历史洪流，必须团结协作，所以大家都是英雄。如果化妆需要一小时，我宁愿去江边发呆，或怀想英雄。”

“女生要配爱情诗、花间词、韩剧，要衣服包包化妆品。你讲这些好奇怪！”

是奇怪：青少年不识夏完淳，满眼都是人妖屁精油头粉面搔首弄姿。突然看见我这样饭都塞不进半碗的半人半鬼的东西大谈特谈英雄，研究一下有否化妆是必要的。这不是不在一个频道，而是不在一个宇宙。

多少自认“精神巅峰”的诗词屡屡靡靡之音无病呻吟，或淫诗艳词自命风雅。我像史前文明人站在极尽浮华的狂欢外不知所措，但癖性使然无可转变。

于是笑一笑，来点不英雄的：“好吧，咱来讨论一下婉约词代表李易安。大家都知道她的哪些好句呢？”

“闻天语，殷勤问我归何处”“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角声催晓漏，曙色回牛斗”“东山高蹈，虽卿相、不足为荣。安石须起，要苏天下苍生”······几个女娃接龙般大声念，笑得神采飞扬。